当陈默与吴镇山再一次见面的时候，后者居然对他的身份一点都不惊讶。

“我跟你们徐老师聊天的时候，就知道小予这几天都在做什么了，再联想到你们昨天一起出行……大致上可以猜得出来。”

吴镇山笑了笑，说道：“照理说，这次的考核原本应该由徐老师来主持，但我那天看过你们的对弈视频后，一时技痒，所以就主动跟徐老师要了这个机会。”

“能让吴大宗师亲自考核，是晚辈的荣幸。”

陈默笑了笑，轻声说道。

“没必要这么谦虚，过于谦虚就是虚伪了，你的棋力我看不穿，想来不比我差，就不必把我捧这么高了，不然，要是一会儿输了，那我这张老脸可挂不住。”

吴镇山哈哈一笑，表现的既爽朗又洒脱，明明是夏国围棋界的传奇神话，却像邻居老爷爷一样没有任何架子。

这也让陈默心中顿生好感。

“陈默，你之前不是问我，能不能参加今年的世界赛嘛，如果这次考核你能让吴老先生满意的话，或许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徐清在一旁笑呵呵的说道。

“今年世界赛？”

吴镇山一怔，瞧着陈默这一身朴素的打扮，再想到昨天在王景阳医生的客厅里相遇……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笑着问道：“你想为了奖金？”

“瞧您这话说的，我肯定是想为国争光啊。”

陈默笑了笑：“可除此之外，我也得生活不是？我还想在魔都安家呢，就魔都这一天比一天贵的房价……单靠我自己那点儿收入，这辈子也买不起房子呀。”

确实是为了奖金不假，但大家都是成年人嘛，没必要说的那么直白。

“有道理。”

吴镇山轻轻点头，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要是能赢了我，我就帮你安排今年参加世界赛的事儿。”

此话一出。

徐清等一众棋手均忍不住皱眉，纵观整个夏国围棋界，都找不出一個能跟吴老先生抗衡的棋手，这不是在为难人嘛。

但陈默却眼睛一亮：“吴老先生，这可是您说的，以您的地位，可不能反悔啊。”

“哈哈哈不会不会。”

吴镇山笑着摆摆手：“其实也不用非得赢我，只要能让我尽兴，就够了。”

说到最后的时候，他瞥了一眼身边那群中年棋手，叹了口气。

棋手们：“……”

大家都是带着崇拜的情绪跑过来‘朝圣’的，结果冷不丁被嫌弃了，这就……有点猝不及防的尴尬。

“吴老先生，您大老远坐车过来，是不是先休息会儿再开始考核？”

徐清见状，连忙转移话题。

倒不是替众人挽尊，只是怕吴镇山说到兴头上，然后把自己也给数落一顿。

“不用休息，我在路上就已经准备好了。”

吴镇山摆摆手，然后扭头看向陈默：“陈先生准备好了吗？”

陈默点点头。

“很好，那我们就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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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静的棋室里。

陈默和吴镇山面对面，坐在棋桌前，双方微微躬身以示敬意。

随后，吴镇山就从盒子里取出一把棋子，攥在手心，而陈默则拿出两枚棋子放在棋桌上。

当吴镇山张开手的时候，刚好两枚棋子掉落下来。

——依照猜先规则，本轮陈默执黑，吴镇山执白。

……

而就在棋室内，陈默和吴镇山开始落子的时候。

棋室外面，几十位棋手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大屏幕上的投影，纷纷说起自己对这盘棋的看法。

“你们觉得，他们谁的胜率更高一些啊？”

“开玩笑，吴大宗师就从没输过好吧？如果不是中途因病退役，到现在也没人是他的对手。”

“吴大宗师是厉害，可毕竟已经很多年没有参加过公开比赛了，谁也不知道他的状态怎么样啊。”

“你要这么说的话，陈默还是个新人呢，连职业考核都才刚开始……”

“这盘棋，如果吴大宗师赢了，那没什么好说的，理所当然，但要是输了……那棋坛非得地震不可。”

“陈默要是能赢了吴大宗师……啧啧啧，那可真就是一战成名啊，就连世界棋坛上那几个排名靠前的家伙，都得关注他。”

他们议论了半天，之后又注意到始终没说话的徐清和吴予。

“徐老师，你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同时跟他们下过棋的棋手了，你怎么看啊？”

有一位棋手开口询问。

闻言，众人也都纷纷朝着徐清看了过去，徐清与吴镇山关系较好，也经常下棋，前两天又跟陈默下过一盘网络围棋，照理说，她应该心里有杆秤才对。

然而——

“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有着绝对碾压我的棋力，我怎么知道他们谁更厉害？”

徐清瞥了他们一眼，又指了指坐在旁边的吴予：“小予还天天跟我和陈默一起下棋呢，你问她，能判断出我跟陈默谁的棋力更强吗？”

“啊？”

吴予完全没想到自己成了话题的中心，看着几十双眼睛朝着自己看过来，她顿时大脑一片空白，低着头，一声不吭。

——社恐发作.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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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大家就坐在外面观战。

陈默执黑，黑子先行，但他第一颗子却并没有落在天元，这让很多等着看热闹的棋手大感失望。

“啊？我还以为又能再看一次‘起手天元’呢，结果居然点了角星。”

“很正常，毕竟他面对的是吴大宗师，又不是什么菜鸟，‘起手天元’这种挑衅般的行为，那不是找死吗？”

“也对哦，反正如果是莪的话，也就跟那些棋力差距很大的业余棋手玩的时候，敢这样试试，跟势均力敌的对手……就算了吧，赢了还好，输了还得被嘲笑一顿。”

棋手们说说笑笑。

他们浑然没有瞧见，在自己不远处的两位女棋手，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徐清的拳头已经攥紧了，吴予连忙拉着她的手，小声安慰：“老师别生气，换成他们跟陈默对弈也是一样的。”

徐清：？？？

她感觉被安慰到了，但只安慰了一半。

虽然她也承认自己跟陈默之间有差距，但要是非得让她承认两人之间‘差距过大’的话，那就有点儿难受了。

算了，不气不气，继续观战。

……

陈默与吴镇山的这盘棋，进行到接近两个小时的时候。

场外观众们已经快看傻了。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还能简单分析一下，双方这样落子的用意到底是什么，以及后续应该布局……但到了中后期的时候，众人都不说话了，只觉得每一颗子都仿佛携带着难以想象的杀机。

他们下意识把自己代入进去，发现不管代入谁，都会被碾压到‘毫无还手之力’的凄惨地步。

“棋力差距太大了，根本不可能算得出来。”

“跟他们相比，我感觉自己就是个刚开始学走路的小孩儿。”

“幸亏我以往遇到的不是这种对手，不然我早就心态崩了。”

“我现在的心态就已经很崩溃了，这种棋，我一辈子都下不出来。”

众人交换了一下意见，不禁沉默。

他们都是七段、八段的棋手，自诩也算是站在顶尖的水平了，遇到九段也不至于发憷，可当他们看到这盘对弈的时候，才明白什么叫做诸神之战。

正如其中一人所说的那样：这种棋，寻常棋手一辈子都下不出来。

不远处。

吴予靠在椅子上，长长的呼了口气，闭上眼睛，有些疲倦的揉了揉额头，俏丽的小脸儿都有些发白。

“没事吧？”

坐在旁边的徐清见状，低声问道。

“没事，就是算的有点累。”

吴予摇摇头，偷偷瞄了一眼正在紧张关注比赛的众多棋手前辈，然后小声询问：“老师，现在已经到‘官子’了，您觉得他们谁会赢啊？我实在算不出来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与顶级棋手的差距，居然能大到这种地步，就好像在看两个武林高手对决，一招一式，都已经达到了武学极致、登峰造极的境界，寻常高手连他们的影子都看不到。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以我对吴老先生的了解……最终赢家应该是陈默。”

徐清瞥了她一眼，说道：“小予，其实吴老先生的棋力并不比陈默差，甚至在某些布局上的处理还更为精妙，可最终依旧难逃败局，你知道是输在了哪里吗？”

“不知道。”

吴予老老实实的摇摇头，她要是知道的话，就不会问老师了。

“因为围棋比赛，比的不只是棋力，还是心理。”

徐清耐心给她解释：“你有没有注意到，陈默从落下第一颗子到现在，他每一次落子的速度都是一样的，不超过一秒钟的时间，几乎就在吴老先生刚落子的一刹那，他就跟着落子了……如果你遇到这样的对手，你会怎么想？”

“这……”

吴予一怔，回想起自己过去几天跟陈默的对弈，她摇摇头：“心理压力太大了，就感觉……我走的每一步，都被对方提前算准了一样，有时候看到了机会，都会怀疑是对方故意留下的陷阱。”

“是啊，吴老先生也被这种心理暗示给影响了，导致错过了一次机会，不然的话，或许还能搏一搏。”

徐清轻叹，紧接着，她扭头看向吴予：“你之前跟我说，你想让陈默担任你的指导工作，我还以为你是被感情冲昏了脑子……但现在看来，好像也未必不行，不过，你要跟他学的并不是棋力，而是心态方面的抗压能力。”

“唔……”

吴予有些心虚的避开老师的眼睛，她之前跟老师提起这件事时，确实是有点儿……暧昧上头，导致智商低到海平面了。

现在终于得到了老师的许可，按理说，她应该感到开心才对，可一想到老师让自己学的东西……

顶着陈默那深不可测、招招必杀的恐怖棋力，锻炼抗压能力？确定不会直接把本就脆弱的心态当场干崩吗？

她突然就有点儿后悔了。

‘人性就是这样，拥有的时候不觉得珍贵，失去的时候才懂得刻骨铭心，却为时晚矣！’

——吴·带哲学家·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