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了下来,这个夜晚漆黑无光、异常清寒。
身在醉月轩前厅,刘礼还想着下午发生的事情,那一幕令他难以忘怀。
刘礼本以为自己能何其淡定、如何看开,却没想到现实是那么露骨、这般讽刺,他一直没有忘记嘲讽自己。
“我到底前世做了什么,竟然要承受这么多苦痛!”
这一思考出来,随之涌动的是另一矛盾:本该这样,我一定是前世欠她太多,或许我以前对她比现在她对我还要残忍吧!既然坚定了,为何要改?
刘礼连连叹气,屋子内聚集齐了人也不知,最终是被高海唤醒。
“皇上,太后、两位皇子、凉华公主、贤妃等人都到了!”
刘礼点了点头,收了失落愁闷的情绪,看了看屋内的人。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同的情绪,似乎又跟之前的前厅聚集变了许多。
“既然人都齐了,那就开审吧!”刘礼回到座上,云淡风轻地坐了下去。
大家说着说着,又回归到了刘义和太后的争议上,两人就东郊湖一案不肯让步。
这一场面,令众人惊之又惊、怕之又怕。这双母子,本互相谦爱,今天这是怎么了?
刘礼看得惊奇,又很无奈,他对两人说:“母后,大哥,你们能不能不要争议此事了?”
“三弟,这件事我是有礼据争,并非冲撞冒犯,你不要替母后说话!”
刘礼欲言又止,他哪里有替太后说话的意图了?
太后不满地闷哼一声,对刘礼说:“皇帝,这件事没那么严重,也不该你大哥管辖,还是听母后一句劝吧!”
“是非公断,儿臣自有想法!”
“你的想法难道是让雪嫔继续做后宫的宠妃?如此不堪之人,这醉月轩都不配住!”
“母后,话说过头了吧?”刘礼停了一下,冷着调子说:“这件事,正如西海贵人所说,是我让她去接雪嫔回醉月轩的,不过后面却出现了那些惊悚之事着实让人意外!这冯松立的家人指责他不学无术还勾搭恶人,或许正是别人的一条走狗吧!就凭他,母后就将雪嫔押入地牢,还关在那种地方,是不是过分了些?”
太后惊了又惊,一时间无话可说,她没想到刘礼竟然如此直接。
怪罪之语不藏着、不掖着,坦率得像是迫不及待要治罪一般,丝毫不像那个沉稳内敛、忍辱孝顺的皇上。
“哀家只是秉公执法,从来没有对雪嫔有过任何偏见。她当众承认,又不做辩解,还甘愿被罚,哀家即使想为她翻案也不可能做到。当时众人看着,难道哀家能够纵容?”
凉华想起至今卧床不起的歌笑就愤怒,冷冰冰的目光投在太后身上,嘴上也丝毫不隐藏自己的情绪:“母后,那歌笑王子为何也被关在那里?偌大的地牢,非要选择最阴森湿冷的地方,而且周围一个罪犯也没有,这可是让人有了好多可乘之机。有人三番几次行凶,母后却不闻不问,甚至阻拦探监,这又是何意?”
太后心中寒意让她难受无比,她突然成为了众矢之的,还被自己的儿女个个不依不饶地批评质疑。
这一局面,她从未想过。
太后皱了皱眉,冷笑几声,“今日,哀家是要领罚不成?所有安排不当、处理不妥都是哀家的错吗?你们认为这皇宫上下的大小事情都是哀家一一指点的吗?”
“儿臣不敢妄议,更不敢随意猜测。只不过,母后是朝野后宫权力最大的人,能够掌控一切,也要承担一切。我想,母后比儿臣更清楚这一点吧!”
看着太后和刘礼之间不善的眼神交流,刘义无奈地站了出来。
“母后,三弟,我认为此事之后应该有所改变!后宫毕竟是皇上的后宫,母后身为代国皇后还是先管理好朝局吧!屡次出事,皆因为三弟权力薄弱,而母后干预过多。眼下已经不是被人非议的问题了,而是牵扯到母子和谐、天下安稳,还请二位各退一步,以北华的江山社稷为重!”
刘礼面无表情,对权力一事毫无心思。“此事,待我还给歌笑王子和雪嫔一个公道后,自会好生处理!”
太后冷笑一声,回道位置上坐好,哀叹了几声。“审案便审案吧!归权便归权吧!哀家老了,不该跟皇儿争了!”
刘礼没有说什么,刘义和刘忠倒是争议得激烈,一人说本该归权,一人不赞成归权。
太后和刘礼四目相对,两个关键的人都不言语,只待着局面出现些锋锐的矛盾。
贤妃和禾雨在底下坐立不安,被这皇室之争搅得十分无奈、万般紧张。
禾雨想起了在御花园的角落找到剪绒的场景,心中又浮现出许多疑惑。剪绒,到底怎么了?
当时,禾雨嗅着药味而去,看见剪绒失魂落魄、受惊过度地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她的神情十分惊恐,像是遇到了什么令她无法接受的事情。
可是,一次下手失败至于如此吗?
“幸好剪绒没有被抓到,她也没有恢复记忆,否则我的一切心思都白费了!不过,到底要不要留下她呢?若是太后知道我把她藏在剪秋阁会不会怪我?皇上会不会因为那些药粉而猜测我,雪嫔和歌笑到底中的哪一种毒,为什么不传唤我去看看呢?”
贤妃拍了拍禾雨的手,将她从愁思中唤醒。“我们现在怎么办啊?这么激烈的斗争,该站哪一边啊?”
“暂时没有问我们就不要冒失,此事还轮不到我们插嘴!”
审案已经到了最关键的阶段,所有证人都带了上来,包括太后身边的那两个宫女。
太后看了一眼,惊疑而愤怒地问道:“哀家的人怎么被抓来了?”
刘义看了看跪着的两人,对太后说:“这两人身份不凡,又有心行恶,被我抓住了。若是我晚一点,她们或许已经将雪嫔三人杀害了,毕竟这剧毒无比的银针入肤无救。太医验过了,这是天下无解的奇毒,若是被她们用来行凶,或许罪证、死因都无法找到!这些罪行,她们已经招供了,母后可有话说?”
太后一愣,惊疑地站了起来。“大皇子这是怀疑哀家?”
这个局面,太后连“皇儿”都不喊了,愤怒的她直呼“大皇子”,所有人都知道她悲愤的心态。
“母后莫急,大哥不是这个意思!”刘礼站了起来,笑着走到宫女跟前。“这两人犯下诸多过错,大哥是劝你不要保,也劝你看清楚现实!如今利用你的威名四处行恶者大有人在,连这样身份的宫女都胆敢谋害权贵,母后到底给了下人多少权和利?”
“三弟,话不可乱讲!这下人犯错,又并非太后的旨意,为何全权怪罪太后呢?下人四处招摇做害,严惩便是,可不能与主子混为一谈!”刘忠有些不满,因为这一局被刘礼占了上风。
刘义站在刘礼身边,面对着太后和刘忠,形成一副对立的局面。
“母后,三弟并非指责你,而是提醒你!后宫的事情,你本不该多家干涉,应该将权力交给三弟和主妃才对。如今,你身边的人犯错,大家自然会怪在你身上,也会议论这背后的诸多原因!若是你还不给三弟一些威严,让他以后如何处置三宫六院?这天下又会有谁会尊重天子?”
太后点了点头,苦笑几声。“皇儿说得对,此事是哀家不对,不该冤枉了雪嫔和歌笑王子,也不该一直霸占着权力。也罢,哀家不作任何解释,皇上想要什么就全都拿去,反正哀家也已经厌烦了!”
这种的话太后说了千万遍,可是从来没有真的归权,刘礼也从来没有勉强过。
太后心中自有衡量,无论如何,她都会慢慢地培养起刘义来接受这天下。“现在皇上越发蛮横固执了,也好,我儿也越发清楚明白了。我若能将他的心性提起来,失去再多又如何呢?皇上的心思变了,哀家也该变一变了!”
刘礼不动声色,淡定地站着,不钻太后的圈套。
“三弟,既然母后这样说了,那你也该当仁不让地取回大权、执掌朝政!这天下还是皇上的天下,谁也改变不了君主的权威!”刘义说了此话,向身后看了看,跪下说道:“请皇上取回大权!”
太后愣了愣,与刘忠惊讶无比地看着大家都跪拜叩首,心中又是愤恨,又是不满。“儿子你到底要做什么?这到底是你的权谋,还是故意帮衬?如此尴尬的局面,让我怎么处置啊?”
刘礼看了看太后,经过漫长的对视和心灵试探,他将刘义扶了起来。“取回大权之事稍后再说,眼前先处理好醉月轩的事情,毕竟这才是我的重中之重。我再强调一遍,只要有我在,醉月轩的人一个也不能受冤屈,更不能受欺负!”
太后冷冷一笑,心里暗自窃喜:事到如今,你竟然最关心的是雪嫔,看来真的是她改变了你!红颜祸水,这个词不错啊!沉迷于美色,我还你以为你要如何呢?若真是为了雪嫔,大不了我以后不沾惹她就好了!
“三弟,我看这一次都是有心人作乱,目的是一箭双雕,将雪嫔和歌笑王子扳倒。目前看来,歌笑王子和雪嫔的清白已然得证,而罪人也找到了大半,此案可以暂时了结。细节和背后之人可以慢慢找,先稳定人心最重!”
刘礼点点头,“好,将这两名宫女、这些狱卒还有那些人都押入天牢,先将她们过错陈列下来,再以她们的手段将之处刑。风行,你带人去做,不可手软!”
“是!”
“另外,歌笑王子和雪嫔受冤,理应好生安抚嘉奖。赐歌笑一块通关玉牌,北华境地来往无阻,再拟一份和睦书交于王子。雪嫔受苦多日,行动不便,特许她不受宫礼宫规,见人不拜,人亦无须打扰。醉月轩视为皇家禁地,所有人无召不得入内!”
太后什么也没说,这些她都能够忍受。刘礼越是宠溺,越是沉迷,她越是欢喜。
“至于归权之事还需再议,目前儿臣先主管后宫大小事情,前朝政务依旧交予母后。朝廷政权,儿臣已经握有三分之一,军符也有一半在手,已经够了。若是母后嫌弃政务劳累,大可交予大哥、二哥!”
刘义和刘忠皆是错愕,太后也是惊愕无比,不过她却多了几分激动和欢喜。
“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母后也认为这样最为和谐!”
太后抢在刘义前面,答应了此事,她心中欢喜难抑:果真是沉迷于美色,这样的话也能说出口。我儿不错啊,竟然知道以退为进,比我还要精通人心,看来我可以抽个时间转交些政权给他了!
“三弟!”刘义还想再说,却被刘忠拦了下来。
“大哥,三弟此举可以缓和大家的关系,何乐而不为呢?”刘忠笑了笑,“若是大哥怕有违君臣之道,三弟得了圣旨职权和朕称之名不就可以了吗?”
刘礼微微一笑,看着此等局面,心中安稳如常。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