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们顺着河边走,到山下吃午餐。”秦舞极目远眺,观察着天气,眼里闪过一丝忧色。
一个多小时后,萧文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望着看起来很近的云雾山:“老师,怎么这么远呢?”
“望山跑死马,我们才走了一半的路程而已。”秦舞微微一笑,又给萧文上了一课。
总算,山下的松木顽石都清晰可见了,在河的对面,冒出一片建筑物的影子,萧文终于又看到人烟了。
“小子,我弄水,你去找东西来吃。”秦舞驻足,解下背包,分配任务。
萧文沿着河岸四处搜寻,在心里发誓,再也不吃那恶心扒拉的蚯蚓了,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发现了一处隐藏得很好的庄稼地,上面是一层草灰土,下面覆盖了一块塑料布,可以有效降低辐射污染,一看就是幸存者种植的。
萧文喜滋滋地抱着一堆胡萝卜秧子跑回来,没办法,这些秧子长得太小了,也就是拇指粗、食指长,来年就会长大,却被他摧残了幼苗。
“小子,干嘛挖这么多,够我们吃一顿就行了,不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秦舞皱了皱眉,批评萧文。
我还要尊重自己的胃呢!吃力不讨好的萧文在心里嘀咕,一口咬进两个胡萝卜秧子,真脆真甜,口水都流出来了。
吃完午餐,萧文将剩下的胡萝卜秧子都收进自己的背包,晚餐有着落了。
秦舞站起来,看了看前路,又望了望天,神情颇有些踌躇。
“老师,怎么走啊?”萧文也看出来了,云雾山横在前方的河边,挡住了去路,他们要么过河,从山边绕过去,要么爬山翻过去。
“不能爬山,我们要过河,穿过小镇。”秦舞做了定夺。
“为什么呀?”萧文不解地问,他宁愿爬山,也不愿进入陌生的镇区。
传言,在远离城市的一些偏僻小镇,那里的人们抱成一团,形成一个个封闭的小社会,不仅对抗核尸,也拒绝外面的陌生人,甚至加以残害。
幸存者的生存守则“不要接近陌生人”,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源于此,在一个丛林社会,最可怕的动物并不是野兽,而是比野兽更聪明、更狡猾的人类。
秦舞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她别无选择地指指天:“因为要下雪了!”
“下雪?”萧文错愕地抬起头,仿佛为了印证秦舞的判断,一丝凉凉的絮状物落在了他的脸上,真的下雪了。
灰绒绒的雪花从天而降,越下越大,越下越密,很快铺满了大地,挂满了枝头,连结冰的河面都覆上了厚厚的一层。
原本青灰色的云雾山也变成了灰白一片,临河的山崖上,有一块天然巨石,背部与山体如刀削般地裂开,酷似猴头,仿佛自盘古开天辟地就端坐在那儿,以低头沉思的姿态,俯视着脚下的长河。
一条拱形石桥横跨大河两岸,在石桥一边的河岸上,远远地走来两个黑色人影,一前一后,各阻着一根棍子。
“老师,我们干嘛不直接从冰上过河啊?又走了这么远!”萧文在同步麦克风里抱怨着,他一身黑色战斗防护服,仿佛回到了保安队的美好日子,在漫到小腿肚的雪地里,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手里的标枪刚好派上了探路的用场。
“小子,河中央的冰面最薄,万一掉下去,别指望我来救你!”秦舞嗤了一句,回身用标枪敲了他的头盔一下,她当然也换上了防护服,以防御灰雪带来的辐射污染。
萧文只觉身上一麻,秦舞自然而然的举动,流露出师生之间的亲昵和信任,反倒令他难以接受,因为他已经将她看作了一个敌人、一个必须除掉的敌人。
“停!”秦舞忽然停了下来,将标枪在雪地里仔细地戳着,只听“喀嚓”一声,一物带着碎雪迸了出来,竟是一个野兽夹子。
萧文看着那像锋利的牙齿一样咬住标枪的夹子口,小腿不由抽了一下,这就是外面世界的真实写照,不仅有凶恶的野兽出没,还暗藏着人类的杀机。
“小子,打开探测仪,踩着我的脚印走。”秦舞沉声道,一甩标枪,将夹子甩了出去。
两人小心加警惕,一步步上了石桥,只见一架铁丝网横在桥中央,上面挂了一个白色大牌子,被灰雪覆盖了一半的红色大字依稀可辨,应该是“外人莫入,后果自负!”。
“老师,这是什么意思?”萧文有点吃吃的感觉。
“什么意思?它在提醒我们,要进入猴头镇了。”秦舞冷哼一声,用标枪戳着地面,慢慢地接近铁丝网,再喊萧文上前,两人将标枪交叉一橇,她抽出,居中一劈,硬生生破开一个缺口。
此时雪势稍停,两人踩着厚厚的积雪,吱呀、吱呀地穿过一个挂满雪楞的大牌坊,进入了猴头镇。
猴头镇,坐落在云雾山脚下的盐水河畔,以山崖上龇裂出一块酷似猴头的巨石而得名,在核爆炸前是一座非常繁荣的小镇,距海不远,盛产海盐。
虽然是个小镇,但街道两旁的建筑物跟城市区别不大,只是高度矮了许多,由于蒙上了一层雪装,显得相当整洁。
灰白的街道上清清静静,看不到一个人影,除了不怕辐射的核尸,没有幸存者愿意在这时候出门。
萧文记着保安队的训条,以散兵前进的队形,和秦舞拉开距离,走在街道的两边,这样既能相互照应,又能避免被一网打尽。
走街道虽然容易被人发现,但有个好处,不用担心有野兽夹子或陷阱之类的东西,尤其在地面被积雪覆盖的情况下。
萧文手握标枪,一步一个脚印,触目所见,渺无人踪,热红外探测仪也没有扫描到任何生命体,似乎走进了一座死城。
也不对,这个小镇还是有人烟的,因为他看到远处的建筑物中稀稀拉拉地升起一条条的黑烟,想了一下才明白,那是炊烟,现在是吃午饭的时候。
这大概是城镇幸存者的区别之一,城区还能用上电炉、油炉,镇区只能烧土灶了。
不过,这也是个好迹象,说明这个小镇没有被核尸占领,甚至也没有猎人出没,否则那些炊烟就成了吸引猎人的目标。
萧文这样想着,心里塌实一些,看看另一边的秦舞,挺枪踏雪,那一身黑色战斗服穿在她身上,显得英姿飒爽。
秦舞仿佛感觉到他的目光,在对讲机中提醒他:“小子,别走神,前方有人了!”
果不其然,面罩左侧的蓝色显示框里,隐隐出现红色的影子,从位置上看,是来自左前方的房子,由于热红外探测技术并不能穿透墙壁,所以无法判断里面有几个人。
萧文浑身一紧,分不清对方是敌是友,是幸存者还是核尸?只有全神戒备,路过那座房子的时候,他分明看到从半掩的窗户里,闪过几道惊疑的目光。
他可以确认了,他们都是幸存者,无法想象这里的人们是怎样一种活法,再想到背包里的胡萝卜秧子,他忽然有种做小偷的感觉。
“小子,别东张西望,快速通过!”秦舞告诫道,大步前行。
然而雪地行军,再快也快不到哪去,在两人的身后,留下两串深深的脚印。
这条街也就几里地的长度,但两人足足走了半个小时,沿街的房子多为商铺,门窗破烂,除了刚才看到的那户人家,其余看不出有人居住的样子。
街道的尽头是一幢独立的高大建筑物,尖尖的屋顶上立着一个十字架,看样子是一座教堂。
秦舞忽然顿住脚步,飞快道:“小子,快退,踩着自己的脚印倒退!”
萧文一愣,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危险,但看秦舞已经后退,也不敢掉以轻心,扭着脖子看着自己脚印,一步步退去。
秦舞的动作比他快多了,很快超出了他好几米,大约退了几十步,她再喊:“闪!”
只见秦舞将标枪往雪地上一撑,以撑杆跳的动作,稳稳地落在两米开外的人行走廊上,上方有屋檐遮着,没被积雪覆盖。
萧文曾在比赛中使过撑杆跳,不算生疏,跟着一撑,落在街道另一边的骑楼下,这样,单从雪地上的脚印看,两人好像凭空消失了。
估计秦舞让萧文制作这两根标枪的时候,也没想到能派上这么大的用场。
“快找地方藏起来!”秦舞发出命令,一闪身,躲进了一间房子。
萧文也拐进了身后的一间店铺,刚藏身好,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踩雪声,他从破门的缝隙里向外一瞅,有七、八个人影小跑过去,可以看他们头戴“猪鼻子”、穿着白色的民用防护服,手里拿着大刀、什么的,杀气腾腾!
萧文暗暗吃惊,这些人不怀好意啊,幸亏秦舞反应快,这么长的街道,够他们找一气了。只是,两人被街道隔开,无法照应了。
“小子,做好战斗准备,他们一定会找回来的。记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先犯人!呆会儿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秦舞的话从蓝牙对讲机里传过来。
“是!”萧文一个立正敬礼,差点以为自己回保安队了,自觉滑稽,心里知道,他有点紧张了。
借着窗外的雪光,他看清了店内的情形,以前大概是一间服装店,没有柜台,一架残破的木梯通向二楼,四周只剩下一些没穿衣服的女性人体模型,沾满了蜘蛛网和灰尘,缺胳膊掉腿的,还摆着婀娜的姿势,说不出的诡异。
那木梯让萧文的感觉稍微好点,至少还有退路,不至于被人瓮中捉鳖。
他放下标枪,将背包藏在了一个人体模型的后面,抽出了大砍刀,又到了一决生死的时刻,自然要用最趁手的兵器。要知道,对方不仅人数占优,还有。
他的手有点颤抖,也难怪,自从在猎人身上开了杀戒而决定参赛后,他杀核尸、杀野兽、杀巨鼠……也不知杀了多少生,惟独没有再杀过人!
但今天,他将要面对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动物人类!萧文不由想起了秦舞教导的生存法则第一条:以任何方式、不计任何代价,活下去!
趁着对方还没有返回,他探出头去,观察一下两边的地形,为即将开始的战斗做准备。
“小子,注意,又来了一拨人!”秦舞发出警告。
萧文忙缩回头,这一瞥之间,已看到从两人退下的方向,又有好几个人影出现,他们和前一拨人不同,分成两部分,一左一右,沿街而来。
他反应过来,这拨人正沿着街道的两旁,逐个房子搜索,两拨人显然是一伙的,前面的没找到人,后面的跟着搜过来,两下一夹,教闯入者藏无可藏。
“老师,怎么办?”萧文又有点紧张了。
“见一个,杀一个!”秦舞冷酷无情地回答。
“是!”他深呼吸一口气,双手握刀,站到了门旁,只待对方一进门,就手起刀落!
不一会,外面传来隐隐的人声,越来越近,近得已经可以听到他们的说话声,是两个人,操一口本地几乎消失的方言。
一个人说:“躁死了,哪国丁有人啊?老大放个屁,俺们就瞎翻腾!”
“滚你奶蛋,少嚼舌根!给老大知道了,剜你的蛋就酒,不要麻痹大意的!”另一个人骂道。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门口,一墙之隔的萧文,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无法想象自己再一次杀人的感觉!
咣!一条穿着靴子的腿一脚踹开了破门,一个人影跳进来,口里嚷着:“哒哒哒……”
萧文激灵一下,发现对方并非只是过嘴瘾,手里真的握着一把短筒,要是挨上一枪,哪有命在?饱经血战的本能一触即发,他闪电般地一刀挥下!
“喀嚓”!对方握枪的手和胳膊分开了,一道血箭飞起,萧文看着对方在防毒面具下痛苦地瞪大双眼,张口欲呼,不敢迟疑,再起一刀,一个头颅跟着飞到半空,血如泉涌。
说也奇怪,原本狂跳的心随着他的出手平静下来,仿佛做了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现在的他,和第一次杀猎人的他,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杀个人,和杀个别的什么东西,又有什么分别?
扑通一声,又一个身影倒了进来,背上插着一把粗糙的箭,萧文才发觉自己疏忽了,差点漏掉了对方的同伙,还好,对面的秦舞帮他解决了。
“小子,别大意!我可不能一直关照你!”秦舞警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