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王的府邸位于十六王宅的最南侧,翻过围墙,对面就是兴宁坊。
由于距离寿王府较远,鼓声传到这里已是隐隐约约,快听不见了。
别看已是子夜十分,覃王李嗣周还是没有睡觉,正以柳枝代剑在房间里乱舞。
自从回到京城后,他就整夜整夜地失眠。
倒不是患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病,而是忧心这操蛋的局势。
原以为田令孜跑去了西川,朝廷就能够收回阉党手中的兵权。
谁知道,接班的杨复恭却是个更狠的角色。
这个老阉奴不但独揽军权,还把魔爪伸到了南衙宰相的脖子上,没事就掐两下,着实让人痛恨。
至于皇帝,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堆空气罢了。
李嗣周恨杨复恭恨得咬牙切齿,然并卵,也就到此为止。
人家手里有兵权,能耐他何?
除了杨复恭,李嗣周对大唐各地的藩镇节度使也是深恶痛绝。
藩镇本是大唐社稷的依靠,现在倒好,个个都把自己养得肥肥壮壮,一旦朝廷有事,不掺和一把都不好意思跟人说自己是节度使。
其它的不说,就说去年刚刚被封为凤翔节度使的李茂贞,就不是个好鸟。
在随五哥唐僖宗一起逃亡的那几年,他就没少见过这李茂贞,鹰钩鼻子眯缝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更何况,那小子还是个三姓家奴。
他原名叫宋文通,后来拜田令孜为义父,改名田彦宾,再后来,因平定凤翔军的叛乱,这才被赐姓名为李茂贞。
李嗣周整天就幻想着,要是有朝一日兵权在手,非刮了这帮混蛋不可。
无奈,大唐规定,亲王不能带兵,他空有一腔热血,却无处挥洒,只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骂几句过过嘴瘾。
现在听仆人禀报说,有贼人要害寿王,李嗣周顿时火冒三丈。
这大唐还有王法吗?
他二话没说,抄起家伙,就带人冲了出去。
这些天可把他憋坏了,好不容易逮着个泄愤的机会,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因为路程稍远,当李嗣周带人到达寿王府时,睦王李倚早就和贼人交上手了。
内有耿炳文的殊死抵抗,外有睦王的玩命进攻,贼人的攻击势头算是减缓了许多。
李嗣周观察了一下,贼人现在一分为二,一部分已经攻入前院,继续进攻守在中厅的耿炳文,另一部分则正死守前院大门以抵御睦王。
他当机立断,决定从寿王府南面的侧门发起攻击,拦腰斩断两部分贼人之间的联系,再分割包围,那事情就好办了。
一声令下如山倒,覃王府的一百多号人奔着南门就蜂拥而上。
进攻前院的睦王李倚和死守中厅的耿炳文眼见又来了援军,士气顿时为之一震,喊杀声顿时高昂起来。
要说,这贼人还挺顽强。
红衣老头从容不乱,抽调人手拼命抵抗李嗣周的攻击。
贼人似乎很有战斗经验,再加上武器锋利,一时间,居然和三王的队伍打了个难解难分。
睦王李倚派去通知吉王李保的仆人吃了闭门羹。
准确地说,吉王府的大门就没有为他敞开过。
可是不开门,却并不意味着里面的人没听见。
事实上,就算用脚趾头想,吉王李保也能猜出来是谁干的。
当然,他知道并不意味着他赞成贼人的这种做法。
但如果寿王完蛋了,那么受益最大的非他莫属。
僖宗皇帝突然病重,又时逢乱世,他两个襁褓中的儿子登基继位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作为当今皇帝最年长的弟弟,他是最有资格继承大唐基业的人。
但光有资格还不行,还得有人支持。
为此,他做出了许多努力。
这些年来,他捏着鼻子讨好北司大佬田令孜,弯下腰来结交南衙的那帮清流党,为得就是这个。
天道酬勤。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田令孜明里暗里给他许诺,下一任皇帝就是他了。
外朝的大臣们也齐刷刷地给他唱赞歌,让他在亲王之中的名望一下子就飞起来了。
可以说,只要没什么意外,皇位铁定是他的了。
但意外偏偏还就发生了。
田令孜这个蠢货花样作死,得罪了皇帝和大臣不说,居然还敢得罪沙陀人。
一场大战下来,田令孜麾下的神策军丧失殆尽不说,还带兵劫持皇帝二次逃奔蜀地。
结果搞得所有人都唾弃他,鄙视他,视他为大唐的搅屎棍。
好在他还有点自知之明,主动罢免了自己的军权,算是保住了一条狗命。
现在的田令孜正在成都给西川节度使陈敬瑄出馊主意呢,依李保看,这陈敬瑄啊,早晚得被田令孜给祸害死。
田令孜死不死的不要紧,要紧的是接他班的杨复恭跟他是死对头,两人都恨不得挖了对方的祖坟。
杨复恭也真不客气,一上台,别的事全都放在一边不管,先贬斥了不少田令孜的得力干将。
田令孜及其党羽控制的神策军是吉王李保自信的源泉,这股泉水本来很大很有看头,现在倒好,被杨复恭搞得快断流了。
李保很明白,没有军队的支持,要想夺得皇位,那是扯淡。
当然了,他也不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田令孜虽然过气了,但毕竟在朝廷里只手遮天了十几年,狐朋狗友还是有一些的。
就拿今晚的事情来说,策划杀掉寿王的人就是田令孜的党羽。
其实,只要军队能支持他,李保是不在乎谁当观军容使的,田令孜也好,杨复恭也罢,都可以。
问题是,李保结交南衙的清流党犯了大忌。
北司的宦官和南衙的朝臣几乎是两块同极相对的磁铁,抵死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这也难怪,自德宗皇帝以来,南衙大臣手中的权力就像那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大臣们的权力都跑哪去了呢?
北司的宦官笑而不语。
在这种情况下,李保的处境就很尴尬了,南衙的大臣越是吹捧他,北司的宦官就越是痛恨他。
后来,李杰也想通了,既然杨复恭不是自己的人,人家也不乐意自己登上他的那条大船,那就索性斗上一斗,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
所以,他明知道是谁在谋害寿王,却愣是瞪着无辜的小眼神装傻根。
所以,他虽然觉得田令孜的这帮党羽行事太过激进和冒险,却躲在一边乐观其成。
李保心想,反正不是我干的,就算是事后追查起来,那帮贼人供出了田令孜,也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不用自己出马,就能干掉最大的竞争对手,这种好事,他八辈子都没见过。
至于什么兄弟情分,又不是一个妈生的,管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