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在乡间第八百七十九章意外的援兵这简直是真正的疯子!
阿六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急躁。平时被人夸奖的什么冰雪一般冷静,又或者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类的特质,此时早就从他身上消失了,这会儿那个和楚宽厮打在一起的少年,恰是拳打脚踢头槌膝撞肩顶,仿佛全身上下无一不是武器,只想先把楚宽拿下再论其他。
尤其是在屋外已经先后几支火箭射进来,眼看火苗倏然升起,烟雾亦是升腾而起,他就更是状若疯虎,雷霆大怒。
然而,面对这样一个拼命的对手,身上已经好几处受伤的楚宽,却是仿佛丝毫不在乎自己的伤痛,尤其是看到朱泾二话不说把张寿往背后一甩,随即竟是打算背着人强行突围时,他甚至还笑了一声。虽说因为阿六紧逼不放,他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吐字却依旧清晰。
“赵国公你是沙场勇将,可在这种狭窄的地方拼命,你比不上死士!”
“我早已经布置好,拦住了所有人,不管是朱大公子还是大小姐,还有花七,又或者你们赵国公府以及其他那些勋贵的家丁家将,还有锐骑营,全都来不了。除了他们,没有人能突破外间那些御前近侍……”
还没等他说完,外间就已经传来了叱喝和高呼声,以及刀剑交击的声音。而这时候,伏在自家岳父背上,眼见得人不管不顾疾步往外冲去,张寿却忍不住开口说道:“阿六,别被他吓住,救兵已经来了!我这儿有岳父大人,你拿下他,那就是天字第一号大功!”
刚刚还打出了真火的少年一瞬间眼神变得无比明亮。他没有问张寿哪来的援兵,也没有回答,只是挑衅似的瞪了面色难看的楚宽一眼,随即毫不犹豫地将原本就很快的攻势再增加了三分。
然而,刚刚他打得疯却失去了几分章法,此时虽雷霆万钧,招式却越发刁钻狠毒,以至于楚宽最后不得不高喝道:“别被调虎离山之计骗了,堵住门窗,别让他们出去!”
可高喝出声的他眼睁睁看着朱泾背了张寿破门而出,外间却竟是没有应和回答自己的声音,但刀剑交击声却不绝,分明无心他顾。那一刻,他登时一颗心往下一沉。
他早就开始准备今天的这件事,而且也算准了张寿可能咬死不认的反应,做了最坏的打算,所以在方方面面下了最大的功夫,甚至连张寿得到消息后避而不来,他也一样算在了其中,而那时候少不得就要动用朱莹这张暗牌。
至于张寿可能有的,向陆三郎张琛等学生求助借人的举动,他也一一算了在内,所以此时此刻各家应该都正处于忙乱之中自顾不暇。当然,最重要的是,无论是张寿还是阿六,甚至朱廷芳朱莹,这一天都根本进不了宫,更接触不到皇帝太子这些能够一锤定音的人。
而比如花七这种神出鬼没,很可能带来变数的人,也早就被他用计支走,此时绝对不可能出现。既然如此,哪来的救兵,天上掉下来的吗?
而在冲出屋子的一刹那,张寿没有提醒赵国公朱泾什么。和这位久经战阵的岳父比起来,在生死搏杀这种事上,他的经验无限等同于零,当初和朱莹张琛陆小胖子一道在竹屋里面对的那场厮杀,简直是犹如小孩子过家家,压根不值得拿出来说。
而且,要是那时候他就知道阿六这么厉害,恐怕不会做出那种行险一般的布置。
所以,这会儿他也同样屏气息声,甚至不去看四面那一团乱的战局,以免因为慌乱出声而搅乱了朱泾的判断。可随着一个声音传到他的耳中,他那点强行做出来的镇定立刻就飞到爪哇国去了。而不仅仅是他,就连朱泾也同样如此。
“爹,阿寿!”
刚刚义无反顾地把张寿甩到背上背了出来,此时听到朱莹这一声爹,朱泾这才觉得心中一松,紧跟着竟是微微有些腿软。不是因为力竭,而是刚刚紧紧提起的一口气终于落下,他这才终于生出了丝丝后怕,当然,这一切全都因为朱莹刚刚先叫了一声爹而冲淡了。
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可他这女儿是有了佳婿就忘了爹……总算今天还惦记着他这个父亲,否则他刚刚这女婿真的是白背了!
而张寿趁着朱泾刚刚失神之际一松手,也从他背上滑落了下来。站定之后,他见朱莹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先是丢开手中长剑,紧紧抓住朱泾的臂膀,上上下下打量了人好一阵子,他就站在旁边轻轻咳嗽一声道:“莹莹,今天多亏了岳父,否则你就见不着我了。”
四面依旧还在厮杀,可当听到张寿这句话的时候,本来就是一身劲装的朱莹登时面色大变。想起刚刚看到朱泾背着张寿出来的这一幕,她顿时下意识地扑上去抱住了自己的父亲,声音也一下子变得哽咽了起来:“爹,谢谢……谢谢你!”
朱泾刚刚还想摆一下身为父亲的威严架子,可被张寿这么一说,女儿又是如此真情流露,他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好在他还算反应极快,此时发觉那些御前近侍赫然被人分割成了开来,战况竟是自己这一方占优,他连忙拍了拍朱莹的背,随即把人推给了张寿。
他也顾不得这些援兵是什么来路,当即厉喝道:“我是赵国公朱泾,尔等因楚宽之言困我翁婿二人,如今还负隅顽抗,冥顽不灵,难道是想背着叛逆之罪下九幽黄泉吗?”
他这一声喝去,虽说没有能让楚宽带着的那些御前近侍立刻住手,但却也有几个人出手明显沉滞犹豫了许多。
而朱莹则是拉着张寿又仔仔细细审视了好一番,确定人无事,她正想开口说话,却只见张寿突然面露焦急之色,却是转头朝着后头那着火的偏殿叫道:“阿六,别打了,快出来!”
见偏殿里头依旧能听到动手的声音,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却偏偏没有阿六回应自己的声音,张寿顿时心头大急。
刚刚让阿六把楚宽拿下,便算是一桩大功什么的,这根本就是他用来给楚宽施压的伎俩,毕竟那时候他并不确定外间是什么情形,可如今这光景至少是己方占优,绝对可以支撑一段时间,他怎会愿意承担阿六在里头和楚宽打出个好歹的风险?
他当即提高声音叫道:“阿六,别打了,先出来!就算他真的跑了一时,也跑不了一世!”
话音刚落,两个人影终于几乎不分先后地同时冲了出来。相比落地之后先看四面战局的楚宽,阿六却是心无旁骛,直接又朝对方狂攻了上去。而楚宽一不留神就肩头再次中了重重一下,踉跄后退一步后,他却腰间一抹,手上已经是多了一把明晃晃的软剑。
看到这一幕,朱莹顿时顾不得其他,立刻高声叫道:“阿六,退回来,我有东西带给你!”
见刚刚自己叫了好几次,才最终冲出那着火偏殿的阿六,此时却真的乖乖退到了自己面前,张寿顿时为之气结。然而下一刻,却有一个人从刚刚纷纷乱乱的战团中退出冲了过来,将背上的东西解下交到了朱莹手中,又一溜烟跑了回去再战。
而朱莹立刻笑吟吟地把东西交给了阿六,却是阿六备用的弓以及一袋箭!
弓箭在手,阿六的那股精气神就完全不同了。之前他和张寿一同来时,本来是想带上惯用的弓箭,但张寿顾虑万一今天真的有诈,那则是敌暗我明,带了反而更麻烦,所以最终他只能空手而来。此时他随手将箭袋往身上一挂,左手握弓,右手一拈,却是三箭在手。
哪怕只是蓄而不发,但楚宽依旧感觉后背汗毛一根根全都竖了起来。花七虽说号称所有武器精通,但那只能用来对付寻常高手,箭术也就是一般好手的级别,可阿六这小弓明明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可却能够让他感觉到巨大威胁!
他随眼一瞥四周战场,到底还是忍不住沉声问道:“张学士,你这些救兵哪来的?”
“家里来的。”张寿笑得眼睛眯起,口气闲淡,“我那张园的人手也挺不少的,楚公公你不知道吗?”
“就算赵国公府有家丁家将跟着大小姐陪嫁过去,也没这么多人!”楚宽话一出口,就猛然想起,花七号称曾经去张园,教导过一阵子那边的家丁。
然而,因为时间极短,张园的人既有融水村出身的乡下小子,又有阿六从市井上发掘出来的不少家伙,所以他没放在心上。可现如今,这些家伙并不是靠着三五成群结为战阵,于是死死缠住了那些御前近侍,而是根本就是以死战对死战,分明一群死士!
楚宽一下子神情冷冽了下来:“还没到两年,张学士你就能养出这些能够生死搏杀的死士,看来我还是小看了你!”
“楚公公你别给人乱栽罪名,我可承担不起。”张寿这次却没有继续保持沉默了。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这才淡淡地说,“我家里那些小孩子们功夫还太差,虽说有阿六时时刻刻操练,但拿出来和你这些人硬碰硬,却还是不可能的。但是……”
这但是后面的话,他突然有些不太想说,然而,很快就有人为他代劳了:“但是,阿六收人,只看才能,品行不拘,平常驱使纯凭他的武力,虽说莹莹嫁过来之后,好歹有赵国公府的人压着,但天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心怀不轨之徒。所以,朕只好花点功夫代劳了。”
当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楚宽登时面色猛地一变,而朱泾则是这才真正如释重负。从外间院门进来的皇帝并没有特别去看楚宽,而是对迎上前行礼的朱泾轻轻摆了摆手。
然后,这位天子这才不紧不慢地说:“所以,都不用特别安插,朕就在阿六当初闲来无事挑遍外城的时候放了点人在那儿,他就主动把人都收进去了。”
仿佛是因为这个话题涉及到自己,此时依旧持弓戒备的阿六忍不住开口辩解道:“少爷说过,反正咱们家里没有秘密,所以用人随便一点没关系。反正也没出过事!”
张寿顿时笑了。他是说过用人随便一点没关系,家里丢什么东西甚至都无所谓,只要人没事就好。而且,不是他自高自大,就他这样突然横空出世,身边怎会没安插几个人?
见阿六这分明是有些不服气,皇帝当然不会责备少年这个管家用人粗疏,毕竟若非如此,张园里那一个个所谓的市井之徒,也不至于被他掺进去这么多沙子。因此,他抬头看了一眼此时竟是有些失神的楚宽,最后又笑了一声:“所以,张寿确实没有秘密。”
楚宽轻轻吸了一口气,面对皇帝突然驾临的这一幕,此时他方才终于真正体会到朱泾刚刚那最重要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天下不止只有朱泾一个名将,而天子当然也不止有他楚宽一个心腹。可即便如此,他仍是一字一句地说出了一句话。
“皇上,那是因为秘密全都在他的心里。”
见皇帝眉头紧皱,分明不以为然,想到此时外间也许已经有无数锐骑营将此地围了起来,楚宽不由得握紧了手中软剑,继而沉声说道:“皇上大概觉得臣这是因莫须有的罪名而动了杀机,但此刻就是当着皇上的面,臣依旧是这么以为。”
“除非,张学士能把那几位教授过你的贤士全都光明正大地请来。”
说到这里,楚宽微微一顿,继而就若无其事地笑道:“当然,臣之前的那番举动,论罪当死,绝无饶恕之理。臣就在此给赵国公和张学士一个交待。”
几乎就在那最后两个字话音刚落之际,张寿就立时脱口而出叫了一声阿六。而少年的动作比张寿的声音甚至还更快一线,他几乎根本没有任何瞄准,抬手就是一箭,恰是在楚宽刚刚抬手的刹那准确击中了剑柄。
然而,这使其武器脱手的一箭,却丝毫没有挡住楚宽的下一个动作。就只见其空余的左手恰是一翻一刺,一柄匕首瞬间没入胸口,大片殷红的血染红胸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