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次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的手雷袭击,森川和田中产生了不同的理解。
田中认为,对方只有一人,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偷袭,分明是一种赤裸裸的示威、血淋淋的挑衅,一味的忍让只能滋长对方的狂妄,是到了必须用狠狠的反击教训对方的时候了!
森川的理解恰恰相反,对方只有一人,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偷袭,明知寡不敌众却屡屡侵犯,分明是吸引他们的兵力,有围魏救赵之意,其目的不言而喻,那就是干扰并迟缓他们的围剿,这才是对方真正的意图!
田中根本没有与其商议,立即掉转枪口,这完全是按对方的套路出牌,进入了敌人的圈套,是敌人所企盼的方式,正中下怀!
好在森川的少将军衔摆在那儿,毕竟要高于田中好几个级别,森川甚至不用声色俱厉,便喝止了田中愚蠢的行为。
森川更加坚定了信心,敌人就在不远处!
他声嘶力竭地高喊着命令队伍快速挺进,尽量将浪费的时间弥补上。
本来两支队伍处于同一个水平线上,然而正是这次短时间的武装干扰,给林雨涛他们的突围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第二声爆炸响起后,林雨涛立即判断出了它的位置。
希望不再缥缈,突围已成为可能,尽管自已一方有不利的因素,那就是他们中有好几名非战斗成员,撤离的速度差强人意,更要命的是江碧秋,竟然穿的是高跟棉靴
但无论如何值得一试!
钱奕带着他的小队已经越过古银杏树,凌元亮紧随其后,而陈阔海和自己带领的一众人也在无限接近中林雨涛的心几乎提到嗓子眼。
逼近、再逼近
此时的古银杏树已成了生与死的象征!林雨涛曾多次带领队员与它擦肩而过,但从未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对它充满着敬畏。
银杏树近在眼前林雨涛拉着母亲梅茹的手一路快跑,终于通过并将它抛在了身后!接着父亲和伯父也顺利通过!林雨涛稍松了口气,他转头寻找江碧秋,却忽然发现通向西南方向的那条林间小路上,挤满了奔跑的鬼子士兵。
眼光刚刚触及到鬼子,枪声就咻咻地呼啸而至。
林雨涛心猛地一沉,因为此时此刻他的余光忽然发现江碧秋被障碍物给绊倒了江碧秋身后的陈阔海,连忙弯腰去拽她。
立即有几位队员中枪。
“不要停下!继续跑!”林雨涛不假思索嘶声高喊。
一名战士很快接过林雨涛的手,继续拉着梅茹往前跑。
林雨涛举枪开始还击!
一小队队长凌元亮听闻枪声后,在前方不远处果断组织队员参与阻击。
枪声逐渐密集,鬼子立即分流至小径两侧,一边还击一边向前推动。
在队伍后面的森川知道已经和敌人相遭遇,心中一阵亢奋,不断地喝令士兵进击!
一时间枪声大作。
枪响后,江碧秋显得慌乱无比,腿脚也变得不利索了,才刚刚爬起,旋即再次摔倒在地。
林雨涛心急如焚!
陈阔海焦急万分,恨不得扛起江碧秋!
陈阔海身旁的队员也焦急万分,纷纷伸手去架江碧秋。
此情此景,林雨涛心里非常清楚,形势已经恶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转眼间,江碧秋已被架到了银杏树旁,要命的是,面对如银蛇乱舞的子弹,她再也不愿意挪动脚步。她一把推开陈阔海他们,决然说道:“你们快走,不要再管我了,鬼子不会伤害我的!”
陈阔海死活不愿放手,江碧秋索性甩开他的手,近乎哀求地说道:“大兄弟,你们快走吧,不要因为我再死人了,我已经害死了萧队长他们了!”
陈阔海无奈地看着林雨涛,林雨涛坚定地摇头,他知道雷远既然将这位旅长夫人托付于他,他林雨涛就必须担当起来!
陈阔海实在无计可施,就对林雨涛大声说道:“林哥,你赶紧先撤,我来掩护,我就是拼了命也把她带走!”说着,他掏出两颗手雷,对着林雨涛扬手示意。
林雨涛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陈阔海以前称他为林营长,自从成立了抗战大队后,他又改称他为林队长,而现在,他又一次改了称呼,破天荒叫他哥,完全没有了军阶间的尊卑之分,再见他亮出了手雷,分明是已抱定必死的决心!刹那间林雨涛心如刀绞自南京保卫战失利后,他带着数百名弟兄奉命撤退,由于他逞一时之气,组织了一百多名南京籍士兵自发参与玄武湖的阻击战,结果只存活下了九名,他带着众人在南京城里东奔西突,打了几天游击,最后只剩下了陈阔海!然眼下,唯一的一位兄弟又毅然决定赴死,这让他的内心是何其煎熬!
林雨涛对眼前的这位女人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厌恶感,正是因为她的矫情,萧大海不得已才弃山林而改走山路,因而才成为鬼子狙击手枪下的孤魂野鬼,还搭上了其他两名年轻的生命
思忖之间,鬼子越来越近!
凌元亮惶急地大喊他的名字,提醒他快速脱离!
远处,依稀传来母亲梅茹颤抖地哭喊:“涛儿”
江碧秋依旧在和陈阔海争执不休,她居然赖在了地上!
林雨涛悲愤交加,忽然间就下了决心,管他什么旅长夫人,见鬼去吧!
“阔海,别管她,快撤!”林雨涛立即下达了命令。
陈阔海迟疑地看着林雨涛,林雨涛又重复道:“兄弟们,跟我来!”
林雨涛仗着林木的掩护,一边开枪一边后退。
陈阔海立即将手中的手雷甩了出去。
树木震颤、尘土飞扬、弹片四溅
陈阔海带着一帮人很快穿过银杏树!陈阔海一边奔跑一边对林雨涛喊话:“队长,你们先撤,我们掩护!”
雷远见鬼子并未追上来,心中微微失望,但不管如何,他也已经尽力了。
从林子里退出,雷远上了车,不徐不疾地开着车。他们的耳畔,是纷扰的、不绝于耳的枪声。
林雪宜眼里泪光闪闪,二人均不言语。
数分钟后,枪声已经渐渐远去。雷远将车停在路边,双手握着方向盘怔怔出神。
枪声渐渐稀稀拉拉起来,不知何时,林雪宜一手已紧攥雷远的手臂,惴惴不安问道:“你说,他们会有事吗?”
“这要看他们的造化了。”
又是很长时间的沉默,雷远说道:“这片区域,在南京保卫战开始前,我曾经带人侦查过,如果他们侥幸能够逃出来,必定朝着马群镇方向,有一条林间小道通向那里的出口。”
“那你赶紧带我去看看!”林雪宜的眼睛忽然有了神采。
“不用急,他们没那么快。”雷远掏出一根烟,点上猛吸了一口。
烟气在车里弥漫开来。林雪宜见状打开车窗,一阵风吹过,烟雾齐刷刷向窗外飘去。
林雪宜看到雷远陶醉的样子,从他的嘴里一把夺过烟卷,用两根手指轻轻捏着放进了自己的嘴里,马上小心翼翼吸了一口。
林雪宜立即大声咳嗽起来。
雷远道:“我们守株待兔去。”
车子来到马群镇的镇西,离青马桥不远的地方,雷远和林雪宜双双下了车,两人穿过一片林地,踏过一片田野,翻过一处坡地,果见一条林间小道蜿蜒向西。在他们的身后不远处一条溪流发出哗哗的流水声,午后的阳光投射在水面上,格外彰显出“水光潋滟晴方好”的意境。
先是细碎的脚步声,接着绰约的人影忽然从林木中隐现,林雪宜惊喜道:“他们来了!”
跑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二小队队长钱奕,他胖胖的身躯此时却显得轻盈无比。
钱奕已经发现了路尽头的雷远和林雪宜,风声鹤唳的他本来对伫立在路中央的二人充满警惕,但细细一打量,居然发现其中有一位妙龄女子,他心虽忐忑,却也并不慌张。
林雪宜还没等钱奕走近,迫不及待叫道:“喂,胖子,我哥呢?”
钱奕惊魂甫定,喘着气驻足,知道那位女孩是冲他讲话,尽管言辞无理,但他丝毫不生气,甚至觉得这话亲昵悦耳。
是啊,还有什么比劫后余生更让人欣慰呢!
“你谁呀?谁是你哥?”钱奕一脸和气。
“你们的林队长呢?”雷远询问道。
“哦,找我们林队长啊!”钱奕终于知道他们的来意,回头张望了一下,说道:“他们应该也快到了吧。”
人陆陆续续涌了上来,聚集在雷远周围。林雪宜踮着脚找寻她熟悉的声影,忽然她喜极而泣地喊道:“妈妈!妈妈!”
林雨涛搀扶着梅茹出现在人群中。他的身后,跟着林玉忠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