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涛正值血气方刚的年龄,从踏入军营的那一天起,一直怀抱着拳拳的报国之心。
在南京沦陷之前,林雨涛是一个坚定的三民主义信徒,关于三民主义,他甚至还是一名学生的时候,就从各种渠道了解到它,某种程度而言,他的投笔从戎就是为了实现这样的梦想。为了他景仰的信念,他在进入南京中央军官学校的第一天起,他便严于律己,除了努力提高自己的各项军事技能,他还积极汲取广袤的书本知识,因而,本质上说,林雨涛原本是希望在国军的阵营中大干一番的。
然而,作为参与南京保卫战的一员,林雨涛在南京城失据后,他像是激流中的一片树叶,命运的轨迹已无法自我掌控,他带领一百多名南京籍子弟兵裹挟在无序的溃败的撤退大军中,看到了一张张年轻而沮丧的脸,看到了风声鹤唳的恐惧,看到了争先恐后的踩踏,看到了高阶军官不顾一切的自私的逃命当然,仅为小小营长的他也试图挣扎过,他毅然领着一百多名属下逆流而上,投身到玄武湖阻击战,可是那一战徒然增加了一百多名孤魂野鬼,某种意义而言,这是第一次对他的致命打击,那么多弟兄由于信任自己,义无反顾展开了和鬼子的抗争,可结果依旧是螳臂挡车,这让他羞愧不已!
再后来,他带着赵阔海几人在南京城的大街小巷东躲西藏,偶尔打打鬼子的冷枪,惶惶不可终日这期间,亲眼目睹了鬼子的血腥屠杀,尤其让他的心灵饱受震撼的是躲在汉中门桥下的那一次,数千名放下枪的军警在汉中门桥外被鬼子集体行刑彼时,他的内心是多么渴望有一支队伍杀出,拯救那些被束缚住手脚灵魂已麻木的中国军警可是奇迹并没有出现,他陷入了对国民政府彻底地失望正是自己的这个经历,从此让他开始质疑心中的信仰,并动摇了他为国民政府奉献终生的决心!
接下来,他意外遇见了图钉,组建抗战大队,本想籍此大有所为,然而,南京城最后一片聊以修身养息的所谓的根据地也受到了鬼子的挤压,如果不是雷远机智报信,自己的这一支数十人的队伍说不定早就支离破碎。跳出外线的他本以为会得到喘息的机会,哪里料到鬼子的围剿还在继续,不得已他们在鬼子的三面夹击中继续向东南方向逃窜,可是在临近句容时,他们又遭到了另一股鬼子的伏击。这是一股盘踞在镇江一带的鬼子,他们的攻击更凶悍,显然是对这股闯入他们地盘的不速之客持很不欢迎的态度,林雨涛和他的队伍根本不具备攻坚战的资本,一经接触,马上脱离,可被对方死死咬住,一时间竟然摆脱不了,五十多人的队伍很快伤亡过小半,正当他们绝望之际,忽然半腰杀进一队人马,对追击的鬼子展开坚决的阻击就这样林雨涛他们才得以苟延残喘,二支队伍合二为一,迅速消失在茅山地区起伏浓密的山林间
这是一支由共产党领导的江南先遣游击队,数量三百多人,队长刘道,政委奚本如,均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尤其擅长游击战术,正因为如此,他们这支队伍才能够生存下来,并借助茅山地区的迷幻般的地形和鬼子游刃有余地开展袭扰战,每每都能全身而退。
林雨涛和他的队伍只剩下二十人不到,对于他们的救命恩人,所有人都心甘情愿接受了他们的改编,这个时候,能有一个立身之处已经算是奢望,况且还能操起武器和鬼子继续战斗,对林雨涛他们而言,已是满满的幸福。
经过改编后,对方并没有嫌弃他的国军身份,更没有因为他只带了二十人加入他们,相反还把改编后的二连连长之位委于他,并给他配备了指导员储洪义。二连以他的残部为主,另有六十多名游击队员,这一支八十多人的队伍已是南京沦陷后,林雨涛所领导的最豪华的阵容,尽管他的职位实际上已由营长降为连长,但此刻的林雨涛,毫无疑问已踌躇满志了!
加入共产党先遣队的林雨涛,在经过几次袭扰战后,毫无例外地表现出超强的军事才能,尤其他的单兵素质更是先遣队三名连长中最优秀的,这也让当初力排众议推选林雨涛成为二连连长的奚本如政委欣喜交加,这之后,奚本如加强了和林雨涛的个人交流,试图走进林雨涛的内心,林雨涛对这位长他十来岁的共党政委打心底敬佩,在经过一整晚的长谈后,林雨涛吐露出郁结心中所有的困惑,包括对他的三民主义是否继续坚持
通宵达旦的倾诉衷肠,奚本如政委自然而然谈起了他们的党,谈起了他们的党的主义,这是林雨涛首次全面了解产党,了解到共产党的本质,从他流露出了憧憬之色奚政委知道,他的目的达到了。
三天后,林雨涛便加入了共产党,奚本如成了他的入党介绍人,这恐怕是这支队伍入党速度最快的一名党员了。加入共产党的林雨涛适应能力极强,很快转变了角色,在接下来的战斗生涯中,他处处以一名共产党员的身份严格要求自己,成为了一名货真价实的布尔什维克斗士。
不久后,他带出的残部中,钱奕成了第二名共产党员。
就在四天前,奚政委找到他和储洪义,给了他们一项重要任务。这也是他们上级转达下来的任务,他们必须派出一支队伍,潜入南京城,加强南京城共产党的武装力量。于是由林雨涛亲自点将,先期组织了八名战士,轻装简从连夜从太平门城墙的那处老地方潜入南京城。
奚政委给他们的任务,就是设法找到一家名为“平安”的汽修厂,设法找到汽修厂的李老板,用先期拟好的暗语接头,这之后所有的事项将由李老板负责安排,从而和城内的共产党进行对接。
奚政委之所以选择他带领人马杀回南京,林雨涛想过其中细节,他土生土长在南京城,又有国军南京城防部队任职的经历,对南京的大街小巷不可谓不谙熟对南京的风土人情不可谓不谙熟对南京的斗争形势不可谓不谙熟,因而作为最佳人选,他是他们党的不二选择。
现在,他终于探听到了平安汽修厂具体地址,老板果真姓李,这意味着他按约定,必能在今晚于平安汽修厂见到这位李老板,也意味着上级交给他的任务已有了良好的开局,因而,他和储洪义他们又怎么能不兴奋,他们恨不得立马现身水西门外的那家汽修厂。
月黑风高,寒风刺骨。
三人穿行在街巷小路,一路小跑向西。
他们的内衣已被汗水浸透。没有人觉得冷。
黑黝黝的一座山横亘在不远处,林雨涛知道清凉山到了,绕过这座山,再踏上一座桥,西行数百米,平安汽修厂正张开双臂欢迎着他们的到来。
忽然一束刺眼的灯光出现在路面上,紧接着隆隆的引擎声逼仄而来。
林雨涛赶紧拉着储洪义和钱奕躲进一间房屋的墙后。
半分钟不到,七八辆挎斗摩托从街面上风驰电挚闪过,最后面,紧跟着一辆轿车。
待这列摩托车队一过,林雨涛又带领二人从街边北侧向西疾行。
摩托车队从清凉山的最西侧右拐上了虎踞路,当他们跑步到了虎踞路上时,碰巧看到了这支车队又驶上了水西门桥。
不知何故,林雨涛突然有了一丝不祥之兆。
他跑得更快了,边跑边喝令二人跟上自己。
在确信没有危险后,林雨涛率先跑上水西门桥,三人依次快速通过桥面。
这时,他们已看不到那支鬼子车队的丝毫灯光。
印象中,这条通往水西门外的马路,全长数公里且相当规正平直,按常理,这么点时间,这列车队不会这么快通过,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途中找了一条路拐进去了。
林雨涛猛然间心慌起来,他的心慢慢沉了下去。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严严实实笼罩着他的全身。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怎么啦?”紧随而至的储洪义推了推他。
“我怎么感觉要出事?”林雨涛犹犹豫豫答道。
钱奕气喘吁吁说道:“你是担心这股鬼子?”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股鬼子是奔着平安汽修厂而去。”
“连长你多虑了,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钱奕迫不及待说道。
“你告诉我,平安汽修厂还有多远?”储洪义忙问。
“四五百米”正说着,三人的耳里倏然听到前方枪声大作。
“不好”林雨涛断然喊了一声,拽起储洪义的衣袂,低声喝道:“快随我来!”说着林雨涛启动脚步,狂奔起来。
一口气跑了数百米,枪声越来越响,而且还很稠密。
马路南侧房子中间出现一条小路,这条小路和通往汽修厂的马路是平行的,之间相隔一百多米。林雨涛没有迟疑,立即带着二人沿着小路向南快跑,随着离汽修厂的位置愈近,枪声也更加清晰。
“汽修厂出事了”林雨涛边跑边大声道。
向南跑了几百米,在和平安汽修厂同一水平线上,枪声正是从汽修厂那个方位传来。林雨涛内心异常焦虑,可找不到一条东西的小巷,不得已再次南行,终于看到一条东西方向的小路,林雨涛三人再次右拐
这条小路正是通向汽修厂的那条南北向的大马路。
三人早已拔出手枪,子弹也早已上膛,手枪保险也早已打开。
林雨涛的脑袋刚探出大马路边的一栋房子的砖墙,就看到不远处汽修厂门前的那盏苍白的灯光里,停满了挎斗摩托,十数条人影正在持枪向汽修厂里射击
看得出双方激战正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