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宫中的教引婆婆和宫婢入住楚府之后,提扶的自由活动空间越来越小。
袁道因在提扶襁褓之中便悉心照顾,再加上提扶生母病逝,楚令尹忙于朝政,除督促女儿课业,在生活中他虽贵为一国之相,对国事精通无比,对家事却一无所知。
加之袁道对提扶的照顾是其他奴婢和婆子们所无法比拟的,楚大人便从没过问袁道出入提扶闺房之事,这许多年来,一直如此,大家都觉得非常自然,谁也没有顾念到提扶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而袁道亦是少年情盛的时候。
提扶对自己日渐近了入宫的日子,心中着实煎熬。她还只是小时候随着父亲在元宵节王上摆圣宴时见过那个与自己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的长公子几面。那时年纪幼提扶生性喜静,孩提时代便是现在这个性子,到哪里都犹如一支散发着淡淡清香、垂着露珠、宁静怡人的白百合,毫不张扬。
或许,长公子对她的印象便似她对于长公子是一般的,仅只是有些许印象而已。
而对于袁道却不同,在她的内心世界之中,袁道如父如兄,自从她有记忆开始,袁道就在她身边为她遮风挡雨,无微不至的关怀令她刻骨铭心。
提扶感到恐惧,恐惧入宫之后没有袁道的日子。
但她却从没有想过为自己的命运抗争一次,哪怕力所不及,也要拼尽全力一试。她对于追求自己的爱情和幸福,不仅仅是缺乏勇气,而是被镌刻在骨子深处的三从四德牢牢的束缚着她的行为。
袁道被宫里派来的教引婆婆驱逐出提扶的闺房。而提扶也只能在他当值时偷偷的看上他一眼。
仅仅是月余的时间,当两个人在杏花苑的天井之中偶然相遇的一刹那,两人均愣住了,异口同声的说了一句话:“你瘦了!”
袁道自觉失态,慌忙跪下行了礼,看着提扶苦笑了一下,起身告退。
提扶心中有万分不舍,却也只能张了张口,想留住他说几句话,终是没有吐出一个字。
望着袁道远去的背影,提扶忽然觉得心里针扎一般难受。难道从此以后只能是形同陌路,不得再见了么?只要一思及以后再也见不到他,提扶的眼泪便止不住流下来。
濯缨水阁内,袁道正陪着两个最亲近的人,干爹道里和师父楚高义喝酒。
七分醉意之后,道里大着舌头,摇头晃脑的拽文:“有道是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消愁愁更愁啊!我说,那位博学多才的楚先生,给我们小子占上一卦,且瞧瞧这红豆能开花结果不?哎呀,也不用你算了,闭着眼睛都知道他这颗红豆呀,那哪里是红豆,分明就是铁树嘛,怎开得了花呀!”
楚高义刚要训斥道里为老不尊,拿小辈消遣什么?话未出口,便见袁道涨红着脸,一下子趴在酒桌子上呜呜痛哭了起来。
袁道这孩子打小便是个坚忍不拔的脾气,楚道二人还真就没见过他痛哭流涕的样子。
道里这酒便给袁道的眼泪吓醒了一半。
他长期的酗酒,导致白眼仁浑浊,再加上作息时间紊乱,满眼的红血丝,这酒一醒,眼睛瞪大,十分骇人。
楚高义忙道:“道里兄镇静,镇静一下!把你的眼珠子缩回去,太吓人了!你老这副表情贴到门上都能辟邪了!”
道里越发瞪大眼睛使劲儿的瞪了楚高义一眼,道:“这孩子不是中邪了吧?我也没说什么,他怎么哭得这般伤心?就是我死了,他都不能哭得这么伤心吧?”
楚高义顿时无语,这道里不鸣则已,是一鸣惊人,从他嘴里出来的话,你就怎么听怎么四六不上线。一把年纪了,跟初相识那会一般无二,是毫无长进。
楚高义懒得答理道里,他这号人属于给点太阳马上灿烂那种人来疯型的,越理他越来劲。
于是,用眼睛狠狠的夹了道里一下,转而对袁道说道:“行了,小子,你也别哭了。师父知道你的心思。奈何你和她身份相差太过悬殊,今生怕是无缘了!”
袁道借着三分酒劲儿哭诉,若在平时清醒时,你便借他三个胆子,他都不敢说出来。
俗话说得好,酒壮熊人胆,他一边抽泣着,一边哭道:“师父,干爹,我从没敢奢望过我对她的感情能开花结果!正象干爹说的,我的相思豆种的不是红豆,是棵铁树,穷尽一生,也是开不了花结不了果的。”
说着,他拿起酒杯,一仰头一饮而尽,壮了壮胆,续道:“我只是盼着能陪伴在她身边就好,能让我每天看到她,看到她过得好,看到她快乐,我便足已。我已二十好几未曾娶妻,就是害怕一旦成家立业,便按照规矩必得离开杏花苑,到外院当值。所以,我宁愿终生不娶,只想陪着她。”
下边的话,袁道有些说的吃力,因为,他哭得有些缓不过气来:“可是,现下却不行了,眼见着她与长公子大婚的日子要来临了。入了宫去,此一生若要再见,怕是千难万难了!”
道里与楚高义均是吃了一惊,对望了一眼,对方的想法已了然于胸。
两人一般心思,均想,虽然早知道袁道对提扶有情,但袁道是个明事理的,半点不敢逾越,想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早已经放弃了这份痴心妄想。
袁道迟迟不肯娶妻,他俩以为袁道是这些年学了两人的本事,心高气傲,高不成低不就所致。万万没想到,他为了提扶早已经抱了终生不娶的决心。
楚道二人又对望一眼,只能摇头叹气,这事他们二人是有心无力,谁也帮不上忙。
这顿酒喝得是极其郁闷。
忽然,门外响起一个粗犷的声音道:“此事倒也容易!”
三个人同时站起身,大声问是谁在外边偷听?
门扇吱呀一声被推开来,一个跛脚的壮汉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楚高义不满地道:“查教习,听人墙角可不是大丈夫行径!”
查四儿嘿嘿一笑,满脸的刀疤过了这么多年依旧狰狞可怕,双拳一抱,道:“楚先生、道先生,在下是个粗人,不懂得什么是大丈夫行径,什么是小人行径,只懂得人活一世,便应快意恩仇。这袁小哥儿是个性情中人,我喜欢!”
他一瘸一拐的来到红檀木的桌子边,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也不问主人是否同意,端起酒壶,看了一圈没看到多余的酒杯,便拿起一只盛茶的茶杯,随手将茶泼在地下,倒满了酒,一仰头喝一杯,又夹了几口菜大嚼了起来。
查四儿朝着那三个呆呆的站着看他吃喝的人做了个坐下的手势。
然后,一边嚼一边含混不清的道:“坐,坐,先生们别客气!来,来,来,为了袁小哥儿的真性情,咱好好干两杯!”
瞧那架势便象到了自己家里一般随意。
道里气不打一处来,刚想将他轰出去。只听查四儿道:“既然袁小哥儿要陪伴在心上人的身边,你们两个便应顺了他的心意!人生苦短也就这么几十年而已,何苦不做自己想做之事,没的到死方才后悔莫及!”
几句话便俘虏了袁道,他急急的给查四儿斟满一杯酒,问他可有妙计能让他入宫?
查四儿道:“这个太容易了!提扶小姐入宫之后,身边常侍候的奴才有好几种,你看看你自己适合做哪一种,然后想办法去谋个差事不就成了?一呢,宫里可以接近主子们的当属小臣,不过呢,你年龄好似是大了那么一些,这个有些难度二呢,各宫里都有守卫的虎贲,当然了,这个要求武艺高强,你好似不会武艺,这个难度更大一些三呢,各宫里都有专职的太医,隔三差五的要给主子问平安脉的,只是不得天天见面这四么,当然最亲近主子的是宫婢和婆子,呃,这个貌似你先天条件不太允许。那就剩下前三个,你看喜欢哪个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