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后轻描淡写地道:“箭靶多的是,何必以本宫尊贵的王儿做箭靶?今日午后到信阳城外十里处的大行驿站去迎接罗国使节的,可并非只有你我母子二人!对我大息国来说,这两千精税骑兵可是块上等的肥肉,有人吃不到嘴里,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归嬉冷笑道:“戚夫人母子定然是蠢蠢欲动吧?本公子那王弟可是尚未有半分军功加身呢!得了这两千精锐骑兵,或可有所凭借,摘了弱公子的名头也未可知!”
燕王后看了归嬉一眼,道:“王儿,母后与你说过多少遍了,千万莫要轻视了你那位文弱的二弟,他虽身子不强,但脑子却是极强的,比他那个十几年毫无长进的母亲可是强了不知多少倍!”
归嬉自知有些得意忘形了,忙道:“母后说的极是,儿臣知道了!可是,午后若是只拿弱公子做了箭靶,不会引起父王的怀疑么?”
燕王后眼中精光一闪,道:“你这小子自视极高,昨夜处理提扶小姐一事,全凭意气,丝毫不考虑后果,竟然带了那么多的奴才,你还嫌丢人丢的不够么?宫里哪有永久的秘密?戚夫人与本宫明争暗斗的十几年了,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昨夜之事若是有半点传入她的耳中,你可想到后果?”
她问话的声音不大,语气也不并尖锐,可是,听在归嬉的耳中,却似雷声隆隆,震得他耳鼓生疼。
见归嬉闭口不言,但并未在他脸上看到以往那种不服气的表情,这口气儿便消了很多,心中也舒畅了许多。
于是,接着训导:“且不说你是否因此事丢了多少脸面,只说你私自解除太庙祭祖,王上亲点的婚约,可以给你这个长公子定个什么罪名,难道你不清楚么?哼,抗旨不遵、背信弃义、蔑视太庙!三个罪名之中的任何一个成立,你这储君之位还能保得住么?你呀,总是自以为是,觉得自己有多聪明,心机有多深沉,却一遇到事情,便控制不住自己,这一点上,你还当真就不如你那个表面上看上去一脸弱不禁风模样的二弟!”
“行了,此事算是暂时安全,但是,昨夜你身边侍候的奴才一个也不能留。涉及的奴才不少,原想一次都处理掉,只怕引起屠夫太宰和宗正府正卿那两个老滑头的怀疑。如今倒是一个好机会,午后,借着郜人施水的由头一并处理了吧!”
归嬉兴奋地道:“母后好主意,如此这般可是一石三鸟的上上之策呀,封了罗国的口,打击了戚夫人和二弟,顺带着”
他话未讲完,燕王后截住他的话,道:“帮你把撅子拔彻底了!”
归嬉昨夜一认几乎没睡,在母后的干预之下婚约没有解除成功,他内心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高兴。向燕王后告了罪,回到他暂住的行宫听涛阁去休息不提。
燕王后始终心中忐忑不安,虽说午后的事情已经安排的非常稳妥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心中生出十四年前燕氏险些灭族之时的那种危险讯息。虽然,知道在此时见长兄燕限荆,绝非好时机。但她还是抑制不住那种危险将要来临时的恐惧,非常想要找个值得信任和依靠的人来给她鼓励。
于是,她叫来虎贲头领杨浦元,低声吩咐了一下。杨浦元领命而去。
借口今晨出宫较早,身子乏了,需要稍事休息,吩咐随侍的宫婢去传来楚府的内宅管事问哪间宅子可供短暂休息?
管事的明显紧张得很,额上见汗,也不敢伸手去擦,回说楚大人在王后入府时便已经安排好了,接驾所在的锦绣堂是楚府专门用于接待贵客的,共分六进院子,功能齐全,独成体系,应有尽有。
可请燕王后移凤驾至这正堂后的第二进院落,那里适宜王后小憩。而且,楚大人也吩咐了,午膳在锦绣堂开宴,届时大人会提前到锦绣堂来听候燕王后差遣。
锦绣堂第二进院落的内室之中,查四儿坐在书案前挥着毛笔行行洒洒的写着什么。如果此时有楚府的人看到这个相貌丑陋,粗卑的查四儿竟然写得如此一手好行书,怕是都得怀疑是自己眼花了,也不会相信平日里连大字都不识一箩筐的护院居然文武双全!
查四儿写好后,将信装于一个特制的蛇皮袋子当中,显然这袋子的用油是为了防水才特制的。
将蛇皮袋子交于燕王后,才道:“这个,王后还是差人尽快交给父亲为好。千万不要对父亲说,是我让你转交的,你就告诉他是你派人在我那里偷得的。”
燕王后将蛇皮袋子收到束腰之中,笑道:“兄长和父亲两个人年纪加起来已经年逾百岁了吧?还小孩子似的较劲儿,偏偏又说不得,说谁谁急!也罢,本宫便当一回小人,偷了你的密函,去父亲那里告状,这总行了吧?”
查四儿不接她那茬儿,他也知道跟父亲水火不相容,两父子意见常常相悖,还不如由妹妹出面,反而能达到他所要的效果,若是他与父亲直说,那还不如不说的好,反而事得其反。
他正色道:“我知道王后叫我来,想问我什么。罗国不是七国之中最弱的国家也是倒数第二,罗国公此人性情较为软弱,不喜战争,从不敢轻易挑起事端。许多年来一直都安于本份,偶与其周边国家有些小摩擦,大多以吃亏是福的态度维持其统治。其他各国有野心的,欲吞并其国土,但奈何罗地严寒异常,地势险要,士兵无法适应罗地的严寒气候,长途跋涉到了罗地边境,已经死伤无数,罗人只要守关不出,便已不战自胜。七国多年征战,罗国却可安于一隅而不受战火纷繁骚扰。”
燕王后嗯了一声:“那便是说,其余六国均对罗国不屑一顾,连哥哥也对罗国一般想法,影子卫也未曾派入过罗国,因此,对此次戚大人出使罗国,探不得些许风声,是么?”
查四儿点了点头,表示她说得对。他一直惊叹于这个妹妹的聪明才智,有时他甚至有错觉,觉得这个妹妹如若是个男儿身,会不会比她这个中将军都要风光无限。
查四儿道:“妹妹此讲是最大的原因之一,还有一个原因也是不容忽视的,不知妹妹是否从未见过罗国人?各国不派细作前往的一个原因,那便是罗国的人生的与其余六国在外貌上相去甚远,极为不同,各国的细作只要一踏上罗国国土,一眼便会被人识破。”
“他们生的人高马大,成年男子的身高均比其余六国要高上一个头不止,眼窝深陷,眼珠是褐色的,头发是棕色的,卷曲着披在肩上。我若是想让影子卫的触角伸向罗国,早些年便着手在罗国物色本地人,培养个十年,也能有所作为,大半是因为罗国始终安守本分,不与别国起争端,故尔也没将它放在心上罢了。”
燕王后道:“嗯,本宫的确未曾接触过罗国国人,但是,却曾听王上谈起过,王上年轻之时曾到过罗地,也与我说了些那里与众不同的风土人情,只是,时间久远,本宫当时听过了,便当作玩乐似的,未曾放在心上,如今,经兄长一提起,本宫方才回想起来。也是,任影子卫身手再好,也没办法混得进去!”
“那么,兄长可知此次罗国为何对云顶县那个小小的,土地贫瘠的山城,如此感兴趣?不惜以两千匹优良的战马换取归属权?罗国的战马在当世那是一匹价值千金的宝马,罗国公为何舍得下如此大的本钱,去索要一个穷困的小山城?恐怕那个小城池连地带人都算上,也抵不过这两千匹宝马的价值!”
查四儿道:“这个问题问得好,可惜呀,为兄解答不了王后,刚刚给王后的蛇皮袋子之中给父亲的信中也许能有答案,妹妹还是去找父亲。让他老人家来解一下这其中的谜题。妹妹,你最好是能够看着父亲看完信后的反应,还有说了些什么话,回头差人转告愚兄,让我知道是否是我猜测的那样!”
燕王后点头答应了,然后不再询问。
兄长的回答便是她心里发慌的缘由,这些年来,宫中形势瞬息万变,七国之间战火纷繁,亏得兄长的影子卫天下一流,消息灵通,她才在息国稳坐中宫一十四年,其间几次与戚氏一脉交手,危机四伏,均是兄长为她扫平障碍,使她转危为安。
如今,她始终觉得戚氏此次出使罗国定然有着不为人知的目的,绝不似表面那般简单。戚夫人性情暴躁易怒、头脑又不甚灵活,并非可怕的对手。
可是,戚夫人那个老爹可绝对是个老人精,还有她那个儿子,息国的二公子,那孩子自小儿便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绝非表面示人的文弱模样,也许是她太过心疑,也许她的感觉是对的,现在下定论为时尚早。
燕王后原想着兄长的影子卫插进罗国王宫之中,或许能够探得蛛丝马迹,不成想这次却是失算了。这令她心中着实不得安宁。
两人又商量了一下午后迎接罗国使节的细节,查四儿退出内室,隐藏身形回去着手准备派人午后配合妹妹行动的诸多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