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令尹焦急的等待着长公子能够早些醒来。眼睛盯着花厅里的更漏,时间一点一滴的随着更漏中的细沙流走,眼见着一个时辰的时间都过了,再多待一会儿,要到午膳的时间了,他实在是坐不住了,便开始在花厅里面背负着手一圈圈的遛。
可是,急也是白急,他是不敢惊扰了长公子的美梦的。终于是等到了长公子叫宫婢进内室侍候更衣,又足足等了有小半个时辰,长公子才潇洒的踱着方步来到花厅见他
见过礼,坐在下首,简单寒暄了几句。楚令尹转移话题,切入正题:“长公子,微臣有一事斗胆相问,还请长公子摒退左右。”
归嬉道了声好,挥了挥好,宫婢全都退到厅外,并带好门。
楚令尹双膝跪地,道:“不知长公子想如何处置那个包衣奴才袁道?”
归嬉一听见袁道的名字,便极为气愤,嫌恶的要死一般。恶狠狠道:“他万死不足以谢其罪,车裂了吧!”
楚令尹眉毛一跳,心说,这小子恁也狠毒,杀就杀呗,还车裂,那可是罪大恶极之徒才受的刑罚!纵观息国开国以来七百余年,受车裂酷刑的遍翻史册也未超过十人。
他脑中不由得一下子闪现出五匹烈马拴住袁道的四肢及头颅,朝五个方向狂奔,将人活活撕裂成五半,一想想那血淋淋的场面,楚令尹就禁不住冷汗直流。心道,也怪不得提扶想让我救下袁道或者处死他,这般死法当真惨烈到极致,还真不如给人一刀杀了痛快。
他正想着,便听归嬉冷声道:“怎么,楚大人是来替那个包衣奴才求情的么?那么,大人还是趁早收了想法的好,说出来,别怪我不给大人留情面。”
楚令尹忙磕头道:“长公子误会老臣了,老臣绝无此意。老臣比长公子更恨那厮害了小女。老臣是想,车裂了他,还是便宜了他,人死一了百了,他并不能品尝后悔带来的苦楚。”
归嬉突然对他的话起了兴致,道:“哦!如此说来,楚大人有更好的办法,令他能够心生悔意,并且追悔莫及,生不如死?楚大人且说来听听,若是合了本公子的意,重重有赏!”
楚令尹道:“回长公子的话,老臣在野史里面见过,说是若干年前曾有宫中小臣淫乱后宫,王上以为死他不足以抵罪,便命人断了他的男根,仍然在宫中侍候。哦,对了,若是老臣记得不差,应该是称之为宫刑。”
归嬉闻听怔愣片刻,没太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便反应了过来,随即哈哈大笑,道:“妙!妙!此计甚妙!楚大人这主意,倒是当真能令他生不如死,追悔莫及!实是比处死了他更为解恨!”
楚令尹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总算是救了袁道的性命,虽说这点子确实是不人道,可也别无他法,但愿提扶不会比现在更恨他这个父亲。
归嬉觉得这几日堵在心口的一口浊气一下子呼了出去,瞬间畅快无比,便问楚令尹想要什么赏赐,楚令尹婉拒了,说为长公子排忧解难是臣子份内的事。实际上他内心却在想,断了人家的子孙根,还敢要赏赐,他还真怕遭报应。
提扶从贴身丫环口中知道了袁道的下场,悲痛欲绝,哭得昏死过去。醒来时,她对归嬉恨到了极点,暗暗发誓,一定要为袁道报仇雪恨。
午时三刻,燕王后带着长公子两位息国除息国公之外最为尊贵的人,按照皇家卤布仪幡旗仗的规格,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往信阳城外十里处的大行驿站。
这大行驿站是各国使者或者入息国都城的官员最后的一个官方落脚点。由于接近都城,为了大息国的颜面,这个大行驿站可比沿途的那些简陋的小驿站要奢华百倍,先不说占地辽阔,便是驿站中的布局设计及相应设施也是仿照息国都城之中上等的客栈建造的。
未牌末时分,燕王后的金辂和归嬉的白玉辂一行进入大行驿站,早有驿站官员在驿站外夹道跪迎。安排好休息的暂时行宫,燕夫人与归嬉用了些瓜果、面点及茶水,静候罗国使者团的到来。
燕王后一向沉稳,由于不了解罗国那个使者四公子罗回,以及摸不透戚夫人父亲此行的目的,多少心中有些毛躁。
她叫来杨浦元,问安排的影子卫都各自伏好了没有?还有什么疏漏没有?杨浦元答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多少让她安下些心来。
挥退杨浦元。左右闲来无事,忽然想起长兄燕子虞的蛇皮袋子。于是,从束腰之中取出信来,见是以行草写下的一首打油诗:
江山一笼统,井口一窟窿。
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地藏无一物,本生格菱图。
涅盘火之灵,循环往复通。
燕王后冥思苦想,也不知这八句话到底是何涵义。唯一见到过的是那四幅本生格菱图,还有,便是听父亲和王上都提起过涅盘之灵,可是为何这里又称做涅盘火之灵,却不得而解。还有,前四句,简直是不知所云。最后一句更不通。
既然想不明白,干脆也不去浪费那个精力了。还是拿给父亲好了,或许他老人家能解其中之意也未可知。想罢,仔细收起信笺,放入束腰之中。
刚刚放好,便有宫婢在外禀道,戚夫人携二公子觐见王后。
燕王后吩咐了一声:“见”。
戚夫人和二公子仲昔,一前一后跪在厅堂上行了叩拜之礼,得到允许后方垂首立在一旁。燕王后叫宫婢给二人赐了座位。
戚夫人明显心情大好,眉飞色舞地道:“王后,不知王上可曾提到过罗国此次进献的两千匹战马,将交由何人来统理?唉!如若燕王后的长兄,子虞将军尚在世,这两千骑精锐骑兵如若由将军来统管,定当所向披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如今,当得起这两千骑精锐骑兵的,纵观朝中,唉!不提也罢。”
燕王后秀眉一挑,她太了解戚夫人的秉性了,这个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的人,一定是从某处得到消息,王上有将这两千骑兵交付仲昔的意思,便故意拿她兄长来气他。意思是告诉她,如今,你们燕家可以担当重任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了,你也别太拿自己这个王后太当回事了。
燕王后也是得知王上有意扶持仲昔在军中立些威望,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想借王上急于对付罗国使者之机,来个一石二鸟,断了戚氏以及面前这个文弱的二公子仲昔的念想。
对于戚夫人不说话则已,说话必带刺,装善良都装不出来的德性,她是知之甚深的。也难为她这么多年伴在心如海深的国君身侧,竟然没掉了脑袋。
燕王后懒得与她进行这无谓的口舌之争。只轻轻的一笑,笑意中明显夹杂着对她的不屑一顾。
仲昔在旁观察着燕王后与自己母亲的对峙。他在心中总是为母亲痛惜,她实在是净说些没营养的话,既刺不到对方的痛处,又不见得在言语之争上面占了上峰。实在不明白,这些年她在后宫之中如何逍遥了这些年,没被面前这个手段狠辣的燕王后以及多疑的父王给废掉。
为了阻止母亲再说些没用的话,触怒了燕王后,反而于己不利,仲昔以手掩住口鼻,轻轻的咳了一声。
在他仲昔看来,从来咬人的狗是不会叫的。对于强大的对手,他的策略一直都是不必叫阵,直接一箭穿心便是。
戚夫人听到儿子咳嗽,知道是提醒她不让她再说。她便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说了些关于罗国的风土人情之事。
燕王后喝着茶水,时不时的嗯、是或者点头表示认同,多一个字都没再说。
仲昔比燕王后更了解自己的母亲,一见他滔滔不绝的说起罗国的风土人情,便心道不好,母亲又得意忘形了。燕王后恐怕会心疑母亲为何会如此了解罗国,毕竟罗国是当今之世七国之中最为安静的一个国家,很少参与其余六国之争。因此,世人对罗国的了解也都不是很多。
仲昔赶紧递给母亲一杯茶水,打断她的话,道:“母亲,如今立秋马上到了,这季节干燥得紧,先润一润嗓子吧,喝口茶水,一会儿茶水凉了对嗓子不好。”
戚夫人接过茶水泯了一口,她却没反应过来,自己所说的可能会引起燕王后的怀疑。
正要接着讲,仲昔忙赶在她开口之间,截住她的话头,告罪道:“王后,母亲所言多半从些野史中看来的,真实的罗国如何,却未曾亲眼得见,亲耳得闻。因此,做不得准。王后可莫要听了母亲之言,信以为真,过一会儿罗国使者到了,以此相聊,若是闹出笑话,可叫区区弹丸之罗国笑话我泱泱大息国无知了!”
燕王后深深的望了一眼仲昔,心中暗想这个十四岁的孩子真是心细如发,他早已猜到本宫可能因此起疑戚氏与罗国的关系,这番话首先为她母亲辩解,意思是她母亲并不真知道,只是从野史中看来的,当不得真其次,为防止本宫一会儿用她母亲所言与罗国使者对峙,以有可能丢息国的颜面为由,直接封了本宫的口。本宫早便说过此子非同一般,果然如此。
仲昔担心再坐下去,母亲不知又冒出什么不该冒的话来,干脆以准备迎接使团为由,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