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子归嬉得知提扶有了身孕的消息,万分高兴。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备了许多珍贵的药材、礼物送往楚令尹府上。
楚府上下接到长公子车马长龙似的送礼队伍,楚令尹面朝宫庭方向连叩了三个响头,以示谢恩。
提扶却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只是淡淡的吩咐杏花院的一等丫鬟叶婉儿打赏了宫人们,便回了杏花苑。
眼见一抬一抬的珍贵药材及上好的丝绸布料还有首饰饰物抬入府库之中,楚玉珠的眼珠儿都红了。她使劲儿的绞着手中的丝帕,脑海中浮现长公子那张英俊的脸庞,如翻倒了醋坛子般酸到了骨子里。
整个儿正月里,提扶都窝在杏花苑,不见任何人。甚至父亲的到访,她也装睡不理。
正月里是一年当中府上最为热闹的时节,各院各阁的均布置得喜气洋洋的。唯有杏花苑如同平日里一般无二。叫其他院子一比,显得清冷无比,死气沉沉的。
楚令尹特意命人到杏花苑去布置,被提扶轰了出来。
楚令尹也不以为意,权当是孕妇脾气古怪,由她去了。
其实,随着大婚日子越来越近,提扶无比的焦虑,甚至食不知味、夜不能寐。除了微微隆起的小腹,整个儿人倒比从前还要来得清瘦一些。
若不是袁道变着方子的调理,恐怕她早就卧病在床了。
终于到了二月初二,龙抬头这一日。王上亲自指定的大婚之期。
三更鼓一敲过,袁婆婆便带着众婆婆、宫婢们来到提扶的闺房之中,搬进许许多多的物事来,有些便是连提扶这个出身高贵的令尹府小姐都未曾见到过的。
提扶打着哈欠,木头人般任凭那些个婆婆、宫婢们随意的侍候。一直面无表情、不言不语。宫人们也不知这套程序训练了几千百回,房中人数众多,却井然有序,悄然无声。
沐浴、更衣、绾发、涂了胭脂、描了眉眼、勾了红唇,再带上繁琐的头饰、颈饰、腕饰、腰饰。提扶只觉得腰酸背痛,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舒服。
足足从三更天直忙活到天色放亮,提扶直直地坐在锦杌上几乎要昏昏睡去,每每摇摇欲坠之时,宫婢都小心地在她身后扶她一下,然后,在她耳边轻轻地唤醒她。
将新人打扮停当,两个宫婢将提扶扶起来,撤了锦杌,让她站在那面巨大的铜镜前前后左右的照一照,看一看,还有哪些地方不满意的。
袁婆婆看着铜镜中凤冠霞帔的提扶,啧啧称赞:“提扶小姐真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儿!竟然比当年的第一美人儿戚夫人还要美艳三分!嗯!象!真是象!提扶小姐神仙般的人物往这儿这么一站,这风度,这气势,象极了燕王后、颇有母仪天下的风采呢!”
提扶听着心里厌烦得要命。微蹙着眉头,眼神深远。
袁婆婆在宫中当值多年,见惯了为权势地位争相往上爬,不惜跌得头破血流的人。
还真是头一遭见到提扶这样儿的,她显然对人人竞相追逐的权势丝毫不感兴趣。心中暗暗嘀咕,这提扶小姐可当真称得上怪胎一个,长公子对她一见倾心,她却偏偏不承长公子的情。唉!可见世间这情之一字,难说得紧!
吉时已到,提扶头上盖着大红盖头,给两个特别挑选出来的一等宫婢两边搀扶着出了杏花苑。
待提扶坐上长公子的白玉辂,一应喜物均安置完毕。坐着白玉辂在锣鼓喧天的喜乐中出了楚府的中门,楚玉珠的绣红喜轿才由四个宫人抬着由楚府的偏门出来。
楚玉珠偷偷的在轿中摘下大红盖头,偷偷的挑起轿帘向外张望,便看到前方提扶的汉白玉象辂十分奢华的停在大路中央,前后数百宫人,执各种仪仗旌旗将一条官道堵的水泄不通。
陪嫁的喜担挑子无以计数,再回首看看自己的喜担挑子,只有廖廖数个,心中一阵酸楚。同为楚府的小姐,同为姐妹,同一天出嫁,嫁给同一个丈夫,待遇却是如此的相形见
绌。她的豪奢与她的穷酸刺得她眼中辣辣的感觉,眼泪便要夺眶而出。
忽然想起自己不能哭,哭花了妆,到宫里如何朝见长公子?
今天也是自己大喜的日子,这不过是刚刚开始,日后定要凭借自己的努力超过提扶!
可是,接下来的大婚日程安排,还是令她无法接受。
提扶将坐在汉白玉辂上前往大息国的太庙举行祭祖仪式,以诏告天下长公子完婚。
而她楚玉珠却只能被小臣引领着先回转长公子的宫中去孤寂的等待长公子的临幸。她甚至没有作为新娘与新郎拜堂的资格。
今日同时入宫的除了提扶这个名正言顺的正室夫人之外,还有一位侧夫人、两位贵嫔、四位世妇、三位侍妾。
也就是说长公子归嬉今天在一日之中便娶了一十二位妻妾,而真正在春宵一刻值千金的美好夜晚能够独享长公子爱怜的,只有提扶一人。
其他十一位妙龄的女子都是绿叶儿,来为提扶这朵红花当陪衬的,免得那朵红花不够惹眼!
玉珠心中更清楚明白,虽说今日是她出嫁的好日子,但她若是想见上自己的新郎一面,是难上加难,不知要等多久,长公子才能想起来召见她。
楚玉珠独自坐在喜床上,想象着提扶与长公子在太庙举行大婚那恢弘壮观的场面,仿佛她亲身经历的一般,真切而美丽。她心中一阵刺痛,一时间悲从中来,止不住泪如雨下。
太庙的大婚仪式的确气势磅礴、王室贵胄的繁文缛节实在太多。直把提扶累得险些晕过去。
归嬉知道提扶有孕在身,怕她太累,伤了胎气,总是趁着空隙之时拉着提扶躲到不太显眼的位置休息一下,给她些小点心、瓜果、茶水之类的。
提扶犹如木偶般随人摆弄。给吃便吃,给喝便喝,叫跪便跪。
由始至终提扶都没有说过一个字。
归嬉哪里受过这般冷落?一股浊气在胸中不上不下的堵着,大典之上又不好发作,本来面上挂着喜色,渐渐的脸也越拉越长,被气恼所代替。
繁琐得要了人命的婚礼终于告一段落。提扶长长的松了口气。
前一夜三更被宫婢叫起来,又在太庙足足折腾了将近一整天,提扶累得在归嬉的汉白玉象辂里面睡得一塌糊涂。
归嬉看着睡得犹如婴儿般香甜的提扶,那张羊脂白玉般的脸蛋上五官精致,美得令人目眩神迷。他伸出大手轻轻的将她贴在脸颊上的刘海拨弄开来,手指轻轻碰触她吹弹得破的皮肤,小心翼翼的样子象是害怕惊醒了她,又象害怕碰碎了精美的瓷器。
提扶在睡梦中又回到在地窖之中与袁道相见的夜晚,袁道的双手温暖如春轻轻的抚摸着她的面颊,带着那般浓浓的深情和难以割舍的眷恋。
午夜梦回之中,这一幕每每出现在提扶的梦中。仿佛只有在睡梦中袁道才是真实存在的,才是与她近在咫尺的。醒来便已是咫尺天涯。
她软语呢喃,轻轻的念着袁道的名字。
归嬉从小勤于练武,耳力自是超于常人。若是平常人,车轮声不绝于耳,以提扶喃喃的声音是不可能听得清的。
可偏偏归嬉正全副心思都放在她身上,耳力敏锐,在提扶念到第三声时,他便已经听得真切明白。
归嬉的手指刹那间停在她的左颊上不能动弹,身子也僵直在那里冷入骨髓。
归嬉自己也不知为什么,鬼使神差的变指为掌,一巴掌狠狠的掴在提扶白晳的脸蛋上。
提扶立刻从疼痛中惊醒,尖叫一声,坐起身子。她怔忡地盯着归嬉,不明所已,仿佛还没有从梦中彻底地醒过来。
顷刻间,提扶反应过来,她收起对归嬉的厌恶之感。爬起来跪在辂厢中,俯首告罪:“请长公子恕罪,臣女实在是累极了,逾矩了!”
归嬉只能看到她恭敬有加的样子,却看不到她低垂的眼中满是不屑与恨意。
归嬉冷哼一声,心中气恼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恭敬模样,故意不予理睬,便让她那么跪着。
太庙距离王宫足足有五十里之遥,皇家仪仗人数众多,绵延数里,行进速度极为缓慢。提扶便一直这么跪着,跪了有四十里之遥,一个时辰之久。
提扶本就身体虚弱,这些日子怀了身孕更是疲乏得要命,食欲欠佳。若非袁道变着法儿的为她调理,以她的体质,恐怕都坚持不了太庙祭祖如此严重的体力透支。
从昨夜三更一直到现在已经是申牌末,九个时辰之中未曾好好休息一下。好不容易小睡片刻又被归嬉一巴掌扇醒。跪了一个时辰一动未动,她只感觉额上冷汗直冒,肚腹绞痛,全身上下肌肉麻木,无法动转。
归嬉在等待着她求饶。知道她这一日实在是太累了,本来十分怜惜她,可她却偏偏总有能耐惹得他不能自持。
见提扶跪在那儿,汗珠儿滴滴答答的掉在锦垫上,打湿了一片,心中着实有些心疼。可又想着让她屈服,便硬挺着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闭目养神。心中却不禁着急,提扶啊提扶,你快点求个饶,本公子立刻便原谅了你。
可左等没声,右等没声,他终于挺不住了,一张开眼,吓得倒吸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