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夕阳的余辉对于照耀大地已经显得无能为力了。
提扶的斋房不大,进深也不深,可微弱的阳光也射不进来。房中光线非常暗,一屋子的人各怀心腹事,均忘了掌灯的事儿。主子们不发话,小臣和宫婢更慑于主子们压抑的气息不敢自作主张将烛火点燃,谁知道不小心的一举一动是不是会触了主子们的霉头,若是因此而招来一顿板子,那可是冤枉得很。于是,一个个的大气儿也不敢喘一下,静静的低着头小心侍候着。
归嬉眼睛已经盲了,可是,他总是忘记这回事。有时他看不见总是觉得是灯火太暗的原故。这些日子大喊着叫奴才们将灯掌得亮些,叫奴才们将灯举到他眼前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了。
此时,归嬉伏在提扶的胡床前,他根本看不到提扶怎么样了,只能靠摸的,只觉得触手冰冷,再也没有了那种他熟悉的温润的气息。
归嬉看不到提扶的脸,便又发起火来,暴躁地叫道:“来人!这房中如此黑暗,怎地不掌灯,将灯挑亮了,给本公子拿过来!这么黑,叫我如何能看得见提扶的脸!”
归嬉的随身宫婢苏瑾儿忙将灯掌起,双手擎着递送到归嬉眼前。
苏瑾儿看着归嬉抚摸着提扶的脸庞,那神态竟然似抚摸着他心中的至宝一般,温柔而亲切。
苏瑾儿紧咬了下唇,心中凄苦。虽然罗玉兰现在是长公子的正室夫人,但苏瑾儿知道长公子心中根本没有那个正室夫人,反而恨她恨得要死,对她状似仇敌一般。罗玉兰身为正室,在长公子的眼里还不如她这个不在册的通房丫头呢!所以,苏瑾儿一点也不妒忌罗玉兰,对她也是惟命是从,没有怨恨的念头。
但是,对提扶不一样。提扶才刚刚被逐出长公子宫里,贬到净月庵剃度,不过两日的光景,归嬉却心心念念,嘴里叫的,心里想的都是这个楚提扶。
乍闻楚提扶中毒身亡的消息,苏瑾儿在心中直呼苍天有眼,差点兴奋得高呼出声。心想楚提扶终于可以彻底的从长公子的生活中消失了,再也不用忌惮她一直独霸着长公子的心了。人死如灯灭,时间会抚平长公子心中的伤痛,渐渐的他便会忘记曾经还有过楚提扶这么一位夫人。
直到她看到归嬉轻抚提扶的脸庞,泪流成河,那份伤心痛苦竟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时,苏瑾儿才知道她想错了。
楚提扶即便是死了,她也会一直霸占着归嬉的心。让长公子忘记她,势比登天。
苏瑾儿紧盯着提扶那张绝美的小脸儿,心中极度的愤恨,有个声音在她心底大叫着:“为什么?她楚提扶凭什么可以一人独享他的深爱?就因为她是大息国的第一美人么?就因为她美若天仙的脸蛋儿么?死了还能阴魂不散的缠着人,我叫你漂亮,我叫你美貌!如果你失去了美貌,丑得象鬼一样,看他还会如此深爱你么?”
苏瑾儿咬紧牙关,把心一横,心说即使我死了,也要毁了你这张妖精一般的脸!
苏瑾儿看着自己手中擎着的烛火,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她腾出一只手从怀中取了一方锦帕,身子向前一探,假意给归嬉递锦帕。实则另一只手轻轻一侧,那只燃烧得正旺的烛火淌着滚热的烛泪,向提扶的脸上滴落。
她正想着提扶那完美无瑕的脸蛋被烛泪烫得面目全非,却不曾想人算不如天算,归嬉正伸出一只手掌去探提扶的鼻息。
那似滚油一般的烛泪连续不断的,一滴不落的全都滴在了归嬉的手背上。归嬉没来得及反应,吃痛之下,一边痛呼一边将手猛甩。一甩之下手掌打到苏瑾儿手中的烛台。
苏瑾儿拿捏不住,烛台应手而落,那只燃得差不多快到尽头的蜡烛,带着它最后的火光倾倒在提扶的脑门儿上。
无巧不巧的烛火碰到了一直放在提扶眉心上的那只浴火凤凰。只见那只浴火凤凰便似干柴一般,遇到了火星瞬间便燃烧起来。蜡烛却在点燃了那只凤凰之后闪了两闪熄灭了火光。
袁道和归嬉看不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听到周围众人异口同声发出的惊讶之声。
只听燕王后大叫道:“不!快,来人,将这个笨手笨脚的奴婢给本宫拖出去斩了!快,快,拿水来,将这火浇熄了!快点,快拿水来!”
跟着,又听一个男子沙哑的声音喝道:“且慢!稍等片刻,这火不会对提扶小姐有所伤害!你们看,那火焰的颜色有什么不对?”
众人这才仔细观看提扶额头上那块浴火凤凰燃烧的火焰。那是一种青白色隐隐又泛着蓝色的火焰,飘飘忽忽的,给人以梦幻般的不真实感。
楚高义惊道:“鬼灯笼!是鬼灯笼发出的火焰!”
“鬼灯笼”这三个字着实令人惊悚。所有人都随着鬼灯笼这三个字变了脸色。
尤其是戚夫人,是她亲手给提扶灌下了砒霜,盛怒之下不觉得害怕。待到怒气一过,平静下来,心里便有些毛毛的。再看到提扶额头上燃烧着那异乎寻常的火苗,青白青白的,时不时又窜起一丛淡蓝色的火焰芯儿来,很是让人觉得恐怖。再加上她做贼心虚,不自觉的体如筛糠,手脚冰凉。吓得她直打牙巴鼓,一屁股坐在青石地面上,两个宫婢见状过去搀扶,竟然用尽全身力气都没有扶起戚夫人,整个儿吓成了一瘫泥一般。
楚令尹对提扶也是心中有愧,自知对不起这个女儿,也是不敢上前看个究竟,不自觉的吓得倒退了几步,躲在了楚高义身后。
袁道和归嬉两人均是目不能视,同时焦急地问道:“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什么鬼灯笼?”
燕王后更是心焦,原本她扑上前是想用衣袖扑灭提扶额头上的火焰,却被楚高义一声断喝,举起的衣袖僵在了半空中,放下也不是收回也不是,倒似一尊雕像般伫立在那儿一动不敢动。
楚高义上前几步来到提扶面前,蹲下身子,仔细地看着那跳跃着的青白色火焰。
其余众人皆默然不语,直直地盯着提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均将希望寄托在楚高义身上,不知为什么,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相信只有楚高义才有能力解释如此怪异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