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回竟有些气急败坏,既气自己何苦没事儿找事儿的为难于她,又气提扶居然这么轻易便放弃了初衷。
罗回又有了被打败的感觉。他已经在提扶这里领教过好多次了。可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的是,他却乐此不疲!难道是自己曲高和寡,实在寂寞只能借此聊以慰藉?
见提扶也没有请他一同晚膳的意思,索性袍袖一拂,冷哼一声,离了凌苑。
提扶却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行了送礼,直到不见了罗回的身影,才欢呼雀跃地从地上跳起来,一把抓住楚高义的衣袖,将他拉坐在太师椅上。
宫婢送来熬好的参粥,提扶自宫婢手中接过,用汤匙轻轻地搅了搅,又吹了几下,这才递到楚高义面前,笑意盈盈地道:“先生,先喝了这碗粥才有力气与我讲话,过一会儿,汤池烧好了水,先生再去沐浴更衣。”
楚高义哈哈一笑,道:“老夫日夜兼程赶了月余的路,风餐露宿,自今早喝了一碗稀粥外,水米不打牙,当真是饿得只剩半条命了!”
一边说着,一边端起粥碗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楚高义拍了拍肚腹,道:“王宫中的参粥的确是与众不同,可比我早上在驿站外草棚子里那一碗清粥好上不知多少倍!这一参粥碗下肚,阳气上升,精神抖擞啊!”
提扶迫不急待地问道:“先生可知袁道现下身上何处?境遇如何?”
此问一出,提扶也觉得太心急了些,不由得两颊红晕,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楚高义本想揶揄她一下,但见她羞红了脸蛋儿,便生生将戏弄的话咽了回去。他扫视了一下四周,见花厅门户两旁各有一婢女垂首侍立,便向提扶使了个眼色。
提扶含笑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在书案旁挥笔疾书了一阵子,然后,冲宫婢道:“吉祥,如意,你们两个照着这份食材的单子准备一下,挑选上乘的,清洗好了,在小厨房候着,过会子我亲自去小厨房料理晚膳!”
打发走两个宫婢,提扶将后面的暖阁,旁边的内室都查看了一遍,确认再无闲杂人等,才坐在楚高义对面,双肘支在小茶案上,双手托腮,等着楚高义说话。
自从提扶在息国入了王宫做了长公子夫人,甚少见面,便即见了面,也是尊卑有序,也没有机会如此面对面的聊上几句知心话。
楚高义对提扶视若己出,名为主仆,实如父女。几年不见,眼前的提扶越发标致美丽,只是身形清瘦,骨子里透着几分忧郁。
楚高义爱怜地抚摸着提扶的头顶,叹了口气,道:“去年小姐随罗回归国,我便想跟随而来。可是,我心知小姐更担心袁道,况且小姐暂无性命之虞,我便偷偷跟随道里两父子去了祝国。一是道里那根老木头虽说聪慧过人却也只在医道上高人一等,别看他还曾贵为祝国的一国之君,处理起事情来那是一团糟。袁道那孩子为人端正耿直,我怕他爷俩个到了祝国再遭人暗算,只好先跟押送队伍去了祝国。唉!”
这一声叹息,把提扶吓了一大跳。忙问道:“怎么?道里先生和袁道两父子遇到危险了么?不会是”
她不再敢往下想。
楚高义连忙道:“哦,小姐不必担心!危险么倒是有些,但性命无碍!老夫只是感叹世事无常罢了!道里兄原本贵为一国之君,君临天下,却因一风尘女子惨淡半生,他自己却浑不觉得悲苦,我当真不知道是该夸奖他无欲无求,恬淡静雅,还是痴傻疯癫了!”
提扶一笑,道:“自己感受到的是旁人看到却无法感同身受的!道里先生飘零半生自己都不以为然,先生何苦代他叹息?这宫中的女子见我一个异国奴婢住着尊贵无比的凌苑,倍受罗国王上的恩宠,兀自艳羡不已,又岂能体会得到,如此这些于我而言,恰便似金丝牢笼一般?有苦自知,有福自亨罢了!谁又替代得了谁呢?方才我若是坚持再哀求一下王上,他未必便不同意先生留在宫中。可是,我一想,我自己身处其中,索然无味得很,活得犹如行尸走肉一般不得自由,何苦再拉先生过这种生不如死的活计?还是那高大的宫墙外才是正常人向往的地方!”
楚高义道:“非是老夫不想在宫中陪伴小姐,只是还有些事必须由我亲自去处理。否则,小姐安危似乎难保!如今时间紧迫,小姐对自己身世所知多少?小姐入宫以后,不得联络,老夫对小姐之事所知甚少,后经打探,越到后来,老夫越是心惊胆战,这才顾不得再去照顾道里父子,星夜兼程来到罗国。老夫此来,别无他事,只想将所知告知小姐,小姐好早做提防!”
提扶闻言,却半点惊异皆无,似乎对自己的安危全然不放在心上。苦笑道:“安危与否我早已释怀。无所谓了!我一介女流,身份卑微,丝毫由不得自己,安又怎样?危又怎样?左右不过一死,反倒解脱了!”
楚高义听着提扶自暴自弃的言语,心中发紧,是啊,眼前的这个貌若天仙,美丽不可方物的女孩子,年纪刚满十七岁,风华正茂却经历了人生惨痛的悲欢离合、孤苦无依。
她无法选择自己的婚事,更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她若是个攀权附贵、虚荣亨乐的女子也还好,能以在宫中做贵妇为傲。可偏偏她不是,她才色双绝,一身傲骨,却活不出属于她自己的那份精彩!
楚高义无暇再去思量提扶那番小女儿的心思,脸色一正,道:“小姐可是,你并非楚夫人所出?”
这句话切切实实引起震撼,令提扶犹如遭了雷击一般,双目圆睁,道:“什么?先生说什么?先生不是常讲起是我母亲在诃梨谛母院生产时无意中救了你的性命么?难道母亲那次生产并非是我?”
楚高义摇了摇头,道:“事情并非小姐所想的那样简单!名义上你是楚夫人所出,楚府的嫡长女。但是,当年在诃梨谛母院同一天出生的孩子有三个!你,归嬉,还有归嬉的同胞兄弟!那个孩子与归嬉是双生子,只比归嬉晚了两个时辰降生!”
提扶是越发的糊涂了,奇道:“怎么可能?自小我便知道息国的长公子与我同日出生,燕王后膝下只有归嬉一子,哪里来的另一个孩子?先生是说仲昔么?仲昔虽与归嬉同年,但却相差一月有余,况且他二人也不是双生子呀!先生是糊涂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