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郡北街拐角,一位看着明显已经入了古稀年寿的老僧,正蹲下身,陪三位七八岁的孩童玩捡石子的游戏。
这捡石子,是将几枚石子放在地上,然后捡一颗或者几颗,往上抛,随后需要用同一只手再去地上捡更多的石子,同时要保证将抛于空,正下落的石子也接到手中。
一位小孩儿手还真灵巧,一连抛了三次,地上十二枚石子,他接到了十一枚,只有一枚不怎么听话,从手缝溜走。
饶是如此,小孩儿也收获了同伴的惊讶。
老僧则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
“小木啊,你好厉害呀,你再试试,看能不能将最后一枚,也拿起来。”
小木也有些不甘心,所以他将石子放回地面,开始重新玩。
可小木的手还小了,十一枚已经是极限,第十二枚他是握不下的,这第二次,当然也是以失败告终。
这下,不需要老僧再说了,小木立马开始第三次尝试,仍然失败。
第四次,小木发挥失常,甚至只抓到了九颗。
小木气呼呼地,怎么也想不明白。
“来,孩子,手摊开!”
老僧将石子一粒一粒放到小木摊开的手掌上,又说道:
“握住试试看。”
小木一窝,就有一颗石子掉落在地上。
“小木你看,你的手就这么大,最多也只能握住十一颗,这第十二颗呀,不属于你,你不管怎么握,都是握不住的。”
小木有些不服气:
“我就是想全都握住嘛老爷爷。”
老僧笑道:“傻孩子,你要记着,这世上有很多事,不是你想,就能做到的,你想一直当个孩子,但你总是在慢慢长大的,拿十一颗也很好啊!”
老僧最后说道:
“小木啊,贫僧这句话,你要牢记于心,握得住的,要珍惜,握不住的,就算了,不要为了那最后一颗石子,丢掉了你本来能握住的石子。”
小木低头看着手里的石子,突然伸出另一只手,将十二枚石子都捧在手里,炫耀道:
“老爷爷你看,小木能握住,小木能握住!”
正巧这时,陈默走到了小木身后:
“小娃娃,你把所有石子都捧在手里了,可你坏规矩了哦!”
小木回头:“噫,又一个大光头。”
陈默蹲下身来:
“小木啊,捡石子的规矩是只能用一只手,别人都用一只,你用两只,这就是耍赖哦,你耍赖,可就没有小伙伴愿意陪你一起玩咯。”
小木吓得赶紧将石子放到地上:
“小木不耍赖!爹爹说了,就算是玩,也要玩得起!”
老僧看向陈默,淡笑道:
“一路辛苦了,慎远。”
陈默双手合十,恭敬道:
“弟子见过了结太师叔!”
“小木啊,时候不早了,带着小伙伴们回家去吧。”
“诶,老爷爷再见!”
了结大师看着小木的背影,感叹道:
“这小木根骨不错,希望未来能走入正途!”
陈默笑道:
“七八岁的年纪就被少林德高望重的大师提点,这孩子,歪不了。”
了结大师摸着胡子:
“唉,慎远呐,捧人的话就别与老衲说了,老衲都这把年纪了,这些事啊,看得清楚。你一路奔波,怕是肚里早就空空如也了,老衲带你去填填肚子。”
陈默随着了结大师来到一处小摊位前。
摊主是個看着有些上了年纪的大娘,她正在招呼着摊位上其他的客人。
或许是这老板娘做的吃食美味,也或许是老板娘待客热情,总之这摊位上的客人也都客客气气的,气氛融洽得很。
老板娘见到陈默和了结大师之后,连忙擦了擦手,热络地招呼道:
“哎哟,两位大师,可是肚子饿了,还请稍候,老身立马给两位大师准备斋菜!”
了结大师掏出了一两银子:
“施主,还请将您会的素菜,都做上一份,有劳了!”
老板娘慌张道:
“哎哟,大师,老身哪儿敢要您的钱呀?”
了结大师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若施主不肯,那老衲也只好去往别处了。”
老板娘这才接过银子:
“大师您放心,定然给您做得可口,您且稍候!”
陈默坐下之后,叹道:
“太师叔,盘缠可带了不少啊!”
了结大师笑道:
“哈哈,老衲这些年入世,也做了不少事,虽说大部分钱财都散给农家,供孩子上书堂,但多少也留了些,以防万一,慎远呐。”
陈默:“诶,太师叔有何吩咐?”
了结大师:“老衲只是想问问你,为何出家人,会化缘?”
陈默虽然到现在为止都没有通过佛考,但许多佛门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只是不喜欢背书而已。
陈默立马回答道:
“佛以为,能布施斋僧者,既与佛有缘,故出家之人以募化乞食以广结善缘,又以佛理化布施者之因果,引人向善,故为化缘。”
了结大师:“方才那位老板娘主动要接济我俩,你觉得老衲为何拒绝?”
陈默看向忙得不可开交连汗都来不及擦,但依旧乐呵呵的老板娘,想了想,给出了自己的见解:
“这位施主,已经不需要他人引她向善了。”
了结大师满意地点了点头:
“空悔师侄,当真教了个好徒儿啊!”
陈默:“太师叔谬赞了!”
了结大师摆了摆手:
“在老衲面前,无须多礼,你初来乍到,还不清楚局势,老衲这几天也打听了一番,与你说说情况。”
陈默立马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从了结大师的口中,陈默这才得知。
此次英雄大会的确是群英齐聚。
邪道方面,除了牵头的日月神教、星宿派,在江湖上名声甚广的还有移花宫、圆月山庄、血刀门、十二连环坞,白驼山庄......
正道方面,少林、武当、全真、峨眉、华山、嵩山、丐帮、铁掌帮,都已经派人到了。
还有更多门派以及独行高手也正在赶来的路上。
陈默问道:“大师,豪杰榜上的高手,来了多少?”
以陈默今时今日的分量,天骄榜内除了已经掉到十名开外的阿青,陈默已经可以说是无敌了。
所以陈默自然将目光放到了豪杰榜上。
了结大师说道:
“豪杰榜有诸多高手都是独行亦或者掌管小型势力,像是西门吹雪、楚留香、李寻欢这等大侠,对于英雄大会并无兴趣,惩奸除恶,自然有他们自己的办法。”
陈默还是挺遗憾的。
毕竟他也算是跟西门吹雪等豪杰有一定的交情,若他们也参加英雄大会,那对于他来说无疑是有利的。
可事实上,像日月神教来作为主办方所召开的“英雄大会”,许多豪杰是瞧不上眼的。
天悟境高手固然来了不少,但不世强者,以及西门吹雪这一等站在天悟境最顶峰的存在,来得很少。
陈默到现在依旧没有查出,这在雁门郡举行的英雄大会,要怎么跟少林扯上关系。
虽然顶尖高手来得不多,但人够多!
纵然是少林,如果真被这么多势力围攻,那空悔和扫地僧二位不出手,怕是阻止不了这场大劫了。
了结似乎看出了陈默的担忧,缓缓道:
“慎远呐,有些事,急不来。”
正巧这时,老板娘端着可口的斋菜走了上来:
“两位大师,先吃着吃着,后面还有呢!”
了结大师道了声谢后,继续对陈默说道:
“你看,这斋菜,等一等,总是会来的,勿忧,勿忧。老衲此行,可全是为了助你,若你心不稳,那老衲可就更没了着落了。”
陈默苦笑:“大师,您都猜出来了呀?”
了结大师脸色突然冷了下来:
“你个小沙弥,信里指名道姓要老衲独自前来,老衲岂能不知,这英雄大会是龙潭虎穴?”
说句实在的,了结大师明知道这是龙潭虎穴,还敢独身前来,这绝对不仅是对陈默信任!
陈默诚心诚意道:
“多谢大师!”
了结大师笑道:
“莫谢,莫谢,老衲一把老骨头,余生只想多做些想做的事罢了,帮你也好,除魔也好,都是老衲想做的,来,吃菜。”
“诶!”
陈默立马闷头开始扒楞米饭。
只是饭还没吃两口呢,一位头发与长胡都已花白的老人突然走到了结大师身旁,开口就问道:
“老和尚,英雄大会怎么走?”
了结大师非常客气: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英雄大会尚未开始,施主可以在城内随意寻个下榻之处,静等英雄大会召开。”
老人挠着脑袋:
“唉诶,怎么还没开!还没开!老夫兴冲冲从凌霄城快马加鞭而来,就是想领教一下天下英雄,来了却没地方打!”
老人看了了结大师一眼,突然笑道:
“诶,老和尚,看你年事已高,但吐纳平稳,该是个练家子,少林的?”
了结大师:“阿弥陀佛,施主猜得不错,老衲正是少林僧人,法号,了结。”
“了结!达摩堂首座?”
老人立马来了兴趣,兴冲冲道:
“来来来,与老夫打一场,老夫手痒!手痒!”
陈默看着这老人,神情有些耐人寻味。
凌霄城,这可是雍州雪山派的地盘儿!
这老人该不会......
老人邀战,但了结大师并无兴趣,他摇了摇头:
“阿弥陀佛,施主武功高深莫测,老衲自认不是对手,还请施主稍忍耐几日,等英雄大会召开,施主以武会友,定能打个痛快。”
老人没好气道:
“还没打就认输?少林高僧现在都已经怯懦成这般了?老夫年轻时,少林可神气得很!来来来,咱们打一场,让老夫看看如今的少林高僧,还能留得多少真本事!”
了结大师再拒:
“阿弥陀佛,施主,这周围百姓都做着小本生意,还请施主不要再闹事了。”
老人无所谓道:
“闹事?你说老夫闹事?”
看老人似乎有些激动起来,陈默赶紧道:
“这位施主,若您想要切磋,小僧陪您过两招便是,但切不可伤到周围百姓,如何?”
老人都没睁眼瞧陈默一眼:
“就你个小和尚,看着二十来岁,禁不起老夫一掌!”
陈默咧嘴一笑:“试试吧,若小僧不敌,那大师自然会出手的。”
老人:“好!老夫就先教训教训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和尚!”
了结大师:
“慎远,换个地方,此地......”
陈默苦笑:“大师,这位施主怕是个武痴,不会管这些的,陪他过过瘾,他自然就离去了。”
了结大师:
“唉,老衲会护着周围百姓的,你悠着点。”
了结大师虽然已经猜到老人的身份,但他依旧不担心陈默会有什么问题。
所以了结大师也只是怕周围百姓会受影响。
陈默起身,与老人一起,来到了大街中央。
这里还算宽敞,只是来往行人不少。
老人冷哼一声,运转真气,强悍威势自体内迸发,周围的行人有不少也都是习武之人,看这阵仗,都赶紧退了开去。
老人双掌齐出,而陈默扎稳了步子,同样以双掌应对。
一开始就是内功的比拼。
四掌相印,老人未退一步,陈默也未退一步。
老人诧异:
“小和尚,老夫只用了三成功力,你能抵挡得住,也算是少年中的凤毛麟角了!你用了几分功力,来抵挡老夫?”
陈默:“额......算两成吧。”
老人当时就把眼睛给瞪圆了:
“小和尚,你大言不惭!老夫活了八十年,你不过二十出头,居然敢言内功比老夫强!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这是破戒了!”
陈默讪笑:“白老前辈,小僧,没打诳语。”
老人眉毛一挑:“哦?你知道老夫?”
陈默:“雪山派掌门,威德先生白自在,鼎鼎大名,小僧岂能不知?”
雪山派,白自在。
前世《侠客行》一书中,这位老人也算是个重要角色。
白自在年轻时狗屎运极好,在大雪山中采药时,遇到雪崩,机缘巧合掉入蛇窟,寻到一条寿命已绝的上古异蛇。
因雪山常年冰寒,上古异蛇的尸体保存完整,白自在饿极,就吃蛇肉,吞蛇胆,饮蛇血。
这头上古异蛇虽然死了许久,妖力大失,但其血肉仍然有着极好的洗筋伐髓之效。
白自在因此功力大增,再加上勤练雪山派武学,三十岁就成就天悟境,继任雪山派掌门,曾一度成为雍州明面上的第一高手。
结果因为一系列的变故,白自在走火入魔,自大成狂,患了疯病,已经十几年没有在江湖上露面了。
陈默记得在原著故事中,白自在是走火入魔之后,被其妻子金乌婆婆史小翠设计囚禁,以免白自惹出祸端。
但现在白自在居然出现在这里。
白自在仰头大笑:
“哈哈哈,既然知道是老夫,那你就更不该胡言乱语,小和尚,看老夫给你点教训,让你见识一下老夫深不可测的内功,嚯啊!”
白自在继续发功,五成、六成、七成......
白自在脸都憋红了,十成功力已出,但陈默依旧纹丝不动,甚至连汗都没有留一滴。
“这不可能!”
白自在走火入魔之后,常年都有“老子天下第一”的幻觉,怎么也无法接受一个年轻小和尚的内功会比他还强。
可甭管白自在怎么喊怎么叫怎么发力,陈默都一一接下,稳得不行。
这一幕,看得了结大师连连点头。
眼看内功讨不得好,白自在撤掉掌力,想要在外功上胜过陈默。
雪山派传承有《开山掌》、《扫雪腿》两门拳脚外功,两者亦可互相配合,威力不俗。
陈默以《龙爪手》应对白自在的《开山掌》,白自在刚一掌打过,就被陈默给擒住了手臂。
白自在手臂一震,化掌为拳,就要砸在陈默的胸口。
陈默立马交错换了左手,与白自在硬顶了一拳。
这一拳,白自在站于原地,而陈默往后退了七步。
白自在傲然:
“小子,拳头还是差了点分量啊!”
说归说,白自在却想要把自己已经崩开血口的右手往身后藏,以免被陈默看出来。
但右手刚挪那么一寸,整条手臂就疼得白自在眼皮直跳!
白自在吃过上古异蛇的肉,洗筋伐髓,气力和身体强度本就比一般武修要高不少。
但遇上陈默这尊人形上古异兽,那吃瘪的还得是老人家。
陈默虽然后退,但那纯粹是卸力而已。
不是卸白自在的力,是卸他自己的力。
刚才白自在这一拳来得太猛,陈默下意识就出了十成气力,要是不收着点,陈默担心把白自在这条胳膊给废了!
白自在还不放弃,拳头不行,那就用腿!
只是切磋,陈默可不想把白自在的腿给踢折了,所以陈默选择闪躲。
可陈默有《天外游》能躲开,桌子椅子这种死物可躲不开。
白自在一脚踢出的罡风,直接将一张木桌给轰散了架。
老板娘苦着脸小声道:
“桌子.....”
陈默连忙道:
“白前辈,咱们只是切磋,别弄坏百姓的东西啊!”
白自在扬起下巴:
“比武切磋难免如此,无碍,老夫打坏的东西,照价赔偿!”
说完,白自在又踢了一脚。
陈默依样画葫芦地躲开,罡风又踹坏了一把椅子。
不需要陈默问,白自在自觉道:
“我赔!”
似乎见腿法也拿不下陈默,白自在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桌腿子:
“小和尚,小心了,老夫要用雪山剑法了!”
陈默还以为白自在的剑道造诣已经到了无剑胜有剑的地步呢。
不过交手之后才知道,白自在还没有这般可怕,只是单纯用桌腿子来代替剑而已。
没了利器,白自在的剑法虽然招式仍然精妙,但威力大减,陈默干脆开了金钟罩,直接将白自在手里的桌腿子给震断。
“老夫今天就不信这个邪!”
白自在也不顾自己手还在滴血了,双手双脚交错连环着往金钟罩上招呼。
大概一盏茶时间过后,有一位红衣老妇人带着一群身穿白衣,手握入鞘长剑的弟子匆匆前来。
而此时此刻的白自在,正坐在摊位的一张椅子上,双手抱着头。
红衣老妇人上前,气冲冲道:
“谁让你自个儿跑出来的!”
白自在看到老妇人,有些慌张道:
“小,小翠,我走得匆忙,忘带钱了,我打坏了桌椅,你帮我赔给老板娘吧。”
这红衣老妇人,正是金乌派掌门,也是雪山派的掌门夫人:
史小翠!
史小翠那是咬牙切齿:
“你个混账,到一处地,就劫一处马场的马儿,老身这一路追来,全给你擦屁股了!”
白自在辩解:
“我也是急嘛。”
史小翠:“你急个什么劲儿?你当真以为你天下第一啊!井底之蛙!”
史小翠身后有一位俏姑娘上前来:
“呀,爷爷,您的手怎么......”
白自在还想把双手往后藏,却被俏姑娘拉了回来。
看着白自在手上布满了伤口,俏姑娘怒道:
“是谁干的?爷爷,谁伤的你?”
“我......”
白自在偷偷撇了一眼不远处的陈默,一脸苦涩:
“乖孙女儿,是爷爷,自己伤的自己呀.....”
白自在因为疯癫,虽然内功犹在,但外功造诣定然是不及未曾走火入魔之时的。
所以白自在最后有些失去理智,只顾着想要砸碎陈默的金钟罩。
陈默也乐得省力,真气不断涌入金钟罩内。
白自在若有利剑在手,配合其最强的《雪山剑法》,费一番功夫,应该是能破开金钟罩的。
但拳脚.......
最后就落得个双手开裂,指骨断的下场。
正在一旁看老两口吵嘴架的陈默突然注意到金乌婆婆史小翠所带来的弟子中,有一位面容俊俏,眼神却如同孩童般真挚的年轻人。
但那瞳孔中隐隐散发的精光,足以看出此人的内功之深厚,比起白自在那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陈默倒吸一口凉气,直接站起身来,走到年轻人面前,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
年轻人有些慌张,也学着陈默的模样行了个佛礼: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请问这位大师有何贵干?”
陈默淡笑:
“哦,小僧观施主面善得很,应是一位大善之人,这才前来,敢问施主尊姓大名。”
年轻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我叫狗杂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