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方仲永走过来,相貌端正华贵中年大叔嘻嘻一笑,说道:“方郎君,在下姓曾,这是我老师,复姓欧阳。”
龅牙老头略一躬身,微微一笑,“方郎君请坐。”
方仲永心里嘀咕,哪有这么托大的,报名不报姓的。
“欧阳公,曾先生,早上的一饭之恩,还没有认真的谢过。”方仲永拱手说。
龅牙老头淡然一笑,目光幽幽地上下打量方仲永,说道:“刚刚可是听你说‘我有诗,你有钱吗’。老夫没钱,但是有酒有菜。你要诚心谢我,那必须要以诗词相谢。”
方仲永不禁一怔,他的人前显圣任务不算完成,老头来助攻吗?
这时有人起哄,说道:“好啊,好啊,欧阳先生,就让这小子用诗写吧!”
“我们也要看看方郎君是否真有才华,能不能写出比超刚才《浪淘沙令》的作品?”
“对对。方郎君,你可不要像以前那样滥竽充数,写一些‘泯然众人矣’的玩意。写好大家一起来看,看完咱们再决定是否给他一杯美酒。”
方仲永一眼扫过去,这些是以前嘲讽他江郎才尽的家伙。
“方郎君,欧阳公在此,你好好写一首应景的诗词,休要口出狂言。比如你刚才的《浪淘沙令》,用在你自己身上,你觉得合适?”
说话的人身材魁梧高大,相貌堂堂。
方仲永心里冷笑一声,他也认得这人,是金溪县令程灏,伪君子一个。
别人只是质疑他的才华,他程灏直接否定了他的诗词和人品。
这些人中,没有几个好心眼的。
曾子固哈哈一笑,说:“方郎君刚刚楼下写的一首《浪淘沙令》词,让我意犹未尽。接下来一首,不限命题,你随意发挥。”
方仲永看到曾子固说话,下面还有些准备挤兑他的人都收敛了,看来他和老头是个人物。
欧阳老头随和的微微一笑道:“方郎君的《浪淘沙令》颇有希文公之豪放词风。全词通篇叙史论史,实则以史托今,蕴含郎君致君尧舜之心,布局巧妙,令人回味无穷。”
“这首词经您老这么一点评,我恍然大悟,确实写妙啊,令人回味无穷。欧阳公点评的精彩。”
程灏挤出虚伪的笑容恭维欧阳老头,然后又转向方仲永。
“方郎君,欧阳公一句点评,够你名扬四海的了。你还不抓紧机会,再接再厉,再写一首不输《浪淘沙令》的诗词。”
方仲永暗暗皱眉,这小婢养的怎么回事,还在给我上眼药。
“出色的诗词本就是可遇不可求,哪里随随便便就能写出。”欧阳老头摇摇头说道,“方郎君,你接下来写的诗词,能有这首词7分功力,老夫敬你一杯。你要是今天写不出来,可以先记下,但必须敬老夫一杯。”
方仲永觉得欧阳老头还是挺够意思的,都忘记挑头的也是他。
写首诗也不难,关键是脑子里诗词太多,他都不知道该选哪一首。
方仲永拿起桌上一个空酒杯倒上,说道:“晚辈先敬欧阳公一杯。”
“方仲永写不出来。”
“他露怯了。”
“果然是江郎才尽。”
“之前的《浪淘沙令》是他写的吗?”
一群人议论纷纷。
看着一饮而尽的方仲永,欧阳老头虽然端起酒杯,却有些失望。
方仲永缓缓走向阳台,一步、两步......七步,然后背对众人念诵: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粹然无疵瑕,岂复须人为?
君看古彝器,巧拙两无施。
汉最近先秦,固已殊淳漓。
胡部何为者,豪竹杂哀丝。
后夔不复作,千载谁与期?”
欧阳老头微微一笑,八字眉下一双有些浑浊的瞳仁忽然闪现一道精光着,说道:“好诗!好一句‘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此句足以流传千古!老夫敬你一杯。”
“七步成诗!”
“这首诗不错!真的很棒!”
......
一时间整个大厅里响起阵阵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
宋人爱风流,之前方仲永诗词写不好,他们鄙视。现在拿出这么一首震撼人心的诗,立刻把他们征服了。
不少人都在为他鼓着掌,除了金溪县令程灏。
“方郎君才学可比肩曹子建。”曾子固拍着手,笑眯眯的看着方仲永。
“这可不敢比。”方仲永笑道,真心话,系统在身他看不上曹子建。
欧阳老头点点头,招呼方仲永坐他身边。
“郎君有真才实学,为何在介甫面前藏拙?”欧阳先生微笑问。
方仲永一咯噔,他眼睛滴溜溜一转,摇摇头,说道:“王相公的文章我拜读了,他骂的对,是他把我骂醒的,不然我可能真的‘泯然众人矣’。”
欧阳老头点点头,道:“知耻而后勇,善莫大焉。”
直到月上中天,酒席才散。
“老师,我先扶您去休息,等明日天亮再起身回庐陵吧!”
曾子固扶着欧阳老头进了客栈卧房。
欧阳老头点了点头,说道:“子固,这一路辛苦你了!你也早些歇着吧。”
“老师,我不辛苦。”曾子固给欧阳老头倒了一杯茶。
欧阳老头喝了一口,问道:“子固,你觉得方仲永怎样?”
曾子默听后,脸色有些微变,问道:“自比伊吕,狂得很呢。”
欧阳老头喝口茶,叹口气,说道:“介甫不狂?东坡不狂?有才气的读书人,那个不狂?”
“老师,读书人的狂,不是狂,是傲骨。他的狂,和东坡不一样,和您也不一样,倒是和介甫有些相似。”
曾子固说着,忽然想到什么,“老师,您是起了爱才之心,又想收徒了?”
欧阳老头摇摇头,说道:“你说的对,我是爱才,但是不敢收他为徒。”
曾子固他急忙追问:“何解?”
“我老了,不想再闹笑话。我和韩琦老头当初还想收介甫为弟子,介甫把我们都给拒绝了,韩琦老头子还闹出个大笑话。我看‘小匹夫’这狂放劲头不输介甫,那篇《方仲永》,将来要贻笑大方了,介甫八成是被这个‘小匹夫’给耍了。”
曾子固听完,顿时惊得合不拢嘴。
“不可能吧?我看这小子说介甫时毕恭毕敬。”
欧阳老头冷声道:“都是装的。才华这东西,能凭空获得吗?”
“可是他不是支持变法吗?为何要拒绝介甫的征辟?”
欧阳老头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能完全看懂这个‘小匹夫’,明明支持变法,可宁愿自污,也不愿入介甫之幕。我们第一次碰见他时,他都快要饿死了。可见即能安贫乐道,又不忘天下兴亡。”
曾子固轻蔑一笑:“我可看不出他安贫乐道,我只看到他要钱的时候脸皮厚的很。”
“那是他应得的,我还觉得他拿少了呢。他今天的诗词,一字千金!”欧阳老头眉毛一挑,“你呀,就是脸皮太薄,所以在朝堂注定难有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