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阳城,长乐宫。
前者是大燕王朝的京师,后者是这个帝国的心脏。
自从一百三十年前太祖皇帝起于布衣,推翻前朝之后,便将都城定在了这江南水乡的繁华之地武阳城。
只不过北地起家的大燕,缘何要将皇帝的寝宫冠上‘长乐’这般儒雅的名字,这大概是为了照拂江南的杏林士子。
夕阳下的皇城,宫殿坐落有序,金色的琉璃瓦染上夕阳的余晖,平添三分神韵。廊宇之间,一队队披甲执锐的禁军为这瑰丽的画面加了些许肃杀与威严。
“蹬蹬蹬。”
密集的脚步声响起,拐角处走出了两列宫娥。
而在两列宫娥的最前面,走着一名头戴凤冠、神情高贵的女人。
这是大燕的文熙皇后,沈珺。
这一刻,无论是站立如松的宫人内宦,还是巡逻的禁军,无不纷纷拜倒,以额贴地。
“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高傲的仰着下巴,在两侧跪伏的人群中穿行,眼瞅着就要临近长乐宫的正门,一队内宦已经先一步自长乐宫内走出,不偏不倚的和沈珺一行人撞了照面。
走在内宦队伍最前面的是一名四十岁许的中年太监,见到沈珺,卑微的跪下。
“奴婢高士林,叩见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高士林跪着,却又恰好挡住了沈珺的路,后者面无表情的开了口。
“高公公快请起。”
“谢皇后娘娘。”
高士林站了起来,但身后的一众小太监却不敢,皇后可没免他们的礼。
沈珺看向高士林身后的长乐宫门,和气问道:“陛下在吗?”
“回娘娘的话,陛下在和几位国公爷商议军机。”
“是吗,既然这样的话,那本宫倒是不方便进了。”沈珺说着,向身后招了下手,一名宫娥垂首上前,送上了一个木盒。
沈珺说道:“听说陛下最近国事繁忙,本宫亲手为陛下做的羹肴,可以养气补血,就劳烦高公公给陛下带过去吧,禀劝陛下务必以圣躬为重。”
“不敢,奴婢一定呈上,和陛下说及皇后娘娘之辛劳。”
沈珺颔首,随后转身带人离开。
高士林一直垂首静立,直到沈珺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拐角后方才直起腰,那一队跪在地上的小太监也纷纷起身。
将手中的木盒交给临近的一个小太监,高士林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阴冷:“倒了。”
“诺。”
嘱咐完,高士林进了长乐宫。
金碧奢靡的帝王寝宫内,此刻满是莺声燕语。
十几名身着薄纱的俊俏姑娘正在围着一男子嬉闹,男子三十岁左右,仅穿着一件白色的里衣,敞胸露怀,脸上更是系了一块方巾挡住双眼。
此刻的男人伸开双臂,循着周围女子的笑声在嬉闹。
能在长乐宫里如此的,全天下也就只有当今的皇帝,周元初了。
高士林静静站在殿门边的阴影内一动不动,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生怕打扰了帝王的雅兴。
片刻后,周元初捉到了一名美人,哈哈笑着搂入怀中扯下自己脸上的方巾,同时也注意到阴影中站着的高士林。
“刚才,皇后来了?”
“是。”
周元初松开怀中的美人,轻轻挥手,一众娇滴滴的姬妾便施礼离开。
“她来干什么?”
“皇后娘娘为陛下做了一碗羹肴,希望陛下以圣躬为重。”
周元初嗤笑一声,埋头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左右几名太监走过来为周元初披上玄色龙袍。
“朕的这位皇后,可真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她亲手为朕做羹,怕是想说她弟弟的事吧。”
高士林垂着脑袋说道:“今天礼部放了会榜,皇后娘娘的弟弟没能中会元,只落了一个第二,等礼部培训罢宫廷礼仪后,就该是殿试了。”
“是吗。”周元初来了兴致:“礼部的徐长功胆子那么大,竟然敢不给皇后面子,会元点了谁啊。”
“李青舟。”高士林道出今科会元的名讳:“奴婢听说,这李青舟作词极佳、文采斐然,礼部与吏部会阅后,朱批十七处,因此点了会元。”
听到十七处朱批,周元初也是为之一怔,随后惊叹道。
“吏部、礼部多是沈相的门生,能让他们不得已留下十七处朱批,看来这李青舟的才华要高其他考生不止一筹,这些考官们不敢受那千夫所指。
尤其是,京畿教谕卢传道刚刚因为乡试舞弊一案被斩首。”
“会试之后,礼部要培训这些学子宫廷礼仪方可参加殿试,皇后这个时候找朕,看来,是想朕在殿试的时候,别把状元点给那李青舟。”
周元初明白了沈珺的意图,冷冷一笑,问道:“这李青舟是什么背景?”
“关陇道青阳郡李氏庶长子,其父为关陇督军李忠和。”
“李忠和。”
嘴里念叨着这个名字,周元初随后微微摇头。
“只是一个小小的关陇督军,不足以和沈相为敌,可怜这李青舟如此才学,此番是无缘状元了。”
高士林小心翼翼看了眼周元初,斟酌道。
“陛下是打算将状元,点给沈相之子?”
周元初嗯了一声,捧茶品茗间,微微一笑。
“这李青舟越是有才华,朕越是要把状元点给那个弄虚作假的沈家四郎,让天下士林都看看,沈相宰执中庭二十年来,已经猖獗到了何种地步。”
“朕,也该亲政了。”
“只是可怜这李青舟,十年寒窗付诸东流。”
甩动袍摆,周元初一步步融入偏殿的晦暗之中,只留下幽幽低婉的一声戏腔渐行渐远。
“三江合水,滚作六朝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