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白踩在马车上,睥睨无声的四周,享受着无数道艳羡、妒忌、不忿的目光。
这些目光,他早已习惯。
最后,沈知白将目光投向了李青舟,嘴角缓缓勾勒一丝轻蔑。
会元又如何?
区区一道督军之子,还是个庶子,岂能比的上自己天生高贵。
自己的起点,已经是这些人穷极一生都无法触碰的终点了。
踩着软凳缓缓下车,沈知白昂首挺胸的走向礼部衙署。
他才不会和这些门外等候的考生一般浪费时间,来礼部,对沈知白来说和回家没区别。
果然,沈知白才刚刚踏上第一级台阶,一直紧闭的礼部衙署大门便打开,一名身着七品青鸟袍服的官员已经迎了出来。
满脸的谄媚。
“四公子来了。”
“魏经历不必客气,学生今日也是来习仪的。”
礼部经历司的魏朝桧搓着手道:“您哪里还用习仪,谁不知道您自幼就是在太后膝下长大的,论宫廷礼仪,礼部上下能有几个比的上四公子。”
闻言,沈知白脸上的傲气更是变成了骄肆。
是啊,他可是太后最疼爱的侄子,而且因为太后膝下无子,打小简直是把自己当亲生儿子养在宫里,这待遇,就连当今皇帝周元初都比不上!
他一声姑母唤出口,六部尚书见到自己都膝软!
拍了拍这魏朝桧的肩头,沈知白夹枪带棒说了一句。
“学生要学的东西多着呢,要不然,这次会试怎么也不会让会元旁落,还是才疏学浅啊。”
魏朝桧差点趴下,颤巍巍赔笑。
他既不敢说两部考官有眼无珠,更不敢说沈知白确实是才疏学浅,憋了半天才支吾一句。
“大意、大意。”
俩人说着聊着走进礼部衙署,外面的一群考生无不纷纷不屑。
这马屁精。
心中的万千不忿终究没人敢说出来,都聪明的避而不谈。
只是原本热烈的气氛随着这次冲撞之后烟消云散。
大抵是因为失了兴致,便是连之后殷殷期冀的礼部习仪都觉得乏善可陈起来。
忙活到傍晚总算结束了第一天,一群考生们在结束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一窝蜂冲进茅房方便。
习仪等同于实演,除了皇帝不在之外,其他的整套流程都几乎和殿试、面圣、朝会如出一辙,因此,习仪期间是不允许上茅房的。
好些人差点憋到失禁。
用礼部官员的话说,这叫提前锻炼,习仪七天练下来,他们这些考生也就练出了无须出恭的忍耐力。
“哪有朝会开两三个时辰的,这不是变着法折腾咱们吗。”
“谁不说来着,就算真有这规矩,凭什么那沈知白不跟咱们一起憋,他可才半个时辰就打道回府了。”
“你还打算跟人家比啊。”
李青舟没和这些人搭茬,本打算上李一鸣家借住,思及关陇会馆还有自己的行礼,主要是关州杰送的贺仪还没用完,便又折了身子。
虽是在叔父家借住不用花销,可总也该多买些东西。
更何况李一鸣对自己多年照顾,只先前买的画和瓷器实在是有些寒酸。
还有婶娘和堂弟、堂妹呢,不能忽略。
见李青舟动身要走,几个考生围了上来。
“青舟兄,今晚一起逛逛红桥如何?”
所谓红桥,是一座位于东肆坐落在运河上的小桥,因其一入夜,桥上两侧便会悬挂许多大红灯笼因此得名。
红桥两岸倚临河畔停摆着许多花船,是文人骚客入京后最喜欢流连的风化场所,许多脍炙人口的经典诗词也于此诞生。
除了勾栏之事,许多京内京外有名的戏班也驻在红桥周遭混饭吃,久而久之,倒也成了一个颇有盛名的文艺之地。
李一鸣的教诲言犹在耳,因此面对邀约,李青舟微笑婉拒。
“青舟兄一同去吧。”
“是啊,入京一来,咱们这些关陇士子可都还没怎么聚过呢。”
“可是会元公嫌弃我等才疏学浅,不愿与同?”
大家都是同乡,这人面上的事最难拒绝,尤其是面对这般阴阳怪气,李青舟实找不到借口再拒,只好勉强答应。
但心里却时刻告诫,喝两杯就走,绝不饮醉。
存着这心思,李青舟随五名同乡考生一道赶往红桥。
对这红桥李青舟曾在一些风土志或游传上看过,亲身实地还是头一遭,初觉便是热闹。
比之故乡的风月之处多了些江南婉约,少了许多西北犷野。
起码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便急不可耐吃姑娘豆腐的武夫。
“望仙楼。”
仰首看了看匾额上的字,李青舟随口便是一句。
“红楼玉瓦粉黛妆,望仙楼上思才郎。
抬首望仙不羡仙,盏酒秋波映鸳鸯。”
同乡白士澄赞道:“青舟兄出口成章,好意境。”
“此地掌柜若是听见这句诗,料会重金请青舟兄亲笔提下裱作门庭。”
众人纷纷附和,那范建庭亦然。
“这头一句赞佳人、后一句赞才子,才子佳人天作偶合,会于望仙楼。
杯中酒水、情人眼中倒映出来的可不就是一对对依偎的萍水鸳鸯,正合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意境。
青舟兄随口所作便如此精彩,佩服佩服。”
文人之间的吹吹捧捧总是如此,李青舟谦逊一笑,言道。
“望景生情下的偶作罢了,各位兄台谬赞、谬赞。”
几人客气着往这望仙楼里进,顿觉莺声燕语绕梁不止,眼前一派歌舞升平。
来回穿梭的姑娘身着薄纱,那白花花裸露的玉臂珠圆让几个关陇来的学生瞪大双眼。
好生刺激。
正走神间,一个徐娘半老的鸨姐迎了上来,巧笑嫣然:“哟,几位公子面生的紧,头一回来咱们望仙楼吧。”
说话间,素手便搭在了相离最近的白士澄臂弯处。
白士澄吞咽口水,目光一扫便是半个盛世,当下心旌神摇连话都说不出来。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这个当口,还得是范建庭显出了经验。
一锭银元宝塞进了鸨姐的肚兜中,顺手带走一抹暗香。
“是头回来你们这,好生伺候。”
银子入怀,冰凉的触感让鸨姐喜笑颜开。
“几位公子且请二楼阁间上座,奴家这便安排。”
一小男童快步跑来,腰躬的如一只虾米般卑微。
“几位爷请。”
李青舟望了一眼昂首前行、怡然自得的范建庭,不由一笑。
这范建庭家私不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