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翰林博士,岑越在翰林院拥有一间独属于自己的房间。
翰林院的官位并不多,排第一的自然是翰林院丞,及下便是左右祭酒、翰林学士、翰林博士、翰林侍讲以及一个专干杂活的经历司、一个看管藏书的照磨所。
虽然有官,但实际上压根没人会去管院内的翰林郎。
这就是个闲散衙门。
翰林院和其他的朝廷衙门有本质区别,这里,更像是一个有朝廷品轶的高等学府。
翰林郎们是学生,翰林学士、翰林博士是老师,而院丞、祭酒就是这个学府的管理者。
岑越点了李青舟的名,后者顶着一脑袋的胡思乱想到底还是来了。
“后进李青舟,见过岑博士。”
“你我都是士林子弟,称官职过于庸俗,你便唤吾一声师长吧。”
岑越招呼着李青舟落座,添茶加水,那热情劲便让李青舟更加紧张三分。
“岑师有什么训示,学生恭聆。”
岑越略有些拘谨的搓了搓手,嘿嘿一笑。
“是有个小忙想青舟你帮一下。”
李青舟吞了口口水:“学生有什么能帮到岑师的?”
“为师今日看你才学斐然,又兼得记忆超人,便想请青舟你,做为师的侍讲。”
侍讲?
什么侍讲?
李青舟眨了眨眼,随后很快明白岑越的意思。
这是当助教啊。
翰林侍讲是朝廷正儿八经的正八品官,不过岑越肯定是没有资格任命李青舟做翰林侍讲的,因此岑越这里说的侍讲就只能是他私人的助教了。
岑越看了一眼李青舟的脸色,见后者并没有表示出抗拒的表情后连忙说明缘由。
“是这样的,为师在院外有些私事要做,这三个月的大讲恐怕没法完成,你才思敏捷,对这些古文经义烂熟于心,为师便想请青舟你帮个忙,为师不在的时候,你替为师上一堂讲课。”
替岑越讲课?
李青舟咂摸了一下,心里其实并不甚愿意。
一来这个侍讲只是个虚名,非官无禄,二来又太招摇。
自己才刚刚入翰林院,摇身一变就做了侍讲,木秀于林,其他的翰林郎还不背后难受死自己,到时候明枪暗箭不知道多少呢。
没好处又招人恨,这差事太难做。
李青舟想着借口怎么拒绝岑越,那边又听岑越说话了。
“为师不会让你白干的,三个月经义大讲结束,为师便会去到诸葛祭酒那里将你做侍讲的事说出,届时邀请诸葛祭酒莅位旁听,说不准,青舟你便可做真正的翰林侍讲咯。”
这是玩望梅止渴的把戏啊。
不过李青舟可不会吃这一套,因此还是作揖婉拒。
“后进能力有限,恐辜负岑师的期望,此事还是作罢吧。”
拒绝便是驳了岑越的面子,因此李青舟也不好久待,告辞就要离开,却被岑越两三步拦住了去路。
“等等。”
这岑越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李青舟心里有些不痛快,你就算是讲师也不能强迫吧,这种事哪有强买强卖的。
“岑师,强扭的瓜不甜啊。”
岑越满脸的尴尬纠结,一咬牙说道。
“罢了,我便照实说了,我之所以想要你来做讲官,是为了每日能离开翰林院去授私课。”
李青舟顿时瞪大了眼,不可置信。
“岑师,您可是朝廷七品......”
“每月俸禄八两。”岑越叹气道:“青舟,你乃关陇名门出身,家境殷厚或许不在乎这些金银俗物,可我不行啊。
说来惭愧,作为一介读书人,本不应该视财如命,可上有双亲年迈多病,下有妻儿嗷嗷待哺,平素里婚丧嫁娶、交友往来哪一样不需要这些红尘俗物?
我只是区区一个翰林博士,要权无权、要名无名,便是我想受贿都不会有人行贿,更何况我怎么也是一个读书人,受贿这种事那断然是不会去做的。
因此这生财之道便只能靠着平日里去京城一些商贾家为他们的子女传授功课了,一月间上个十几日课,酬劳便抵得上数月俸禄。
所以,老夫惭愧,望青舟体谅一二。”
说完话,岑越对着李青舟便是一揖到底,慌得后者连忙闪身去扶。
甭管自己帮不帮这个忙,岑越的礼那是万万不能生受。
好歹人家是七品。
扶起岑越,李青舟难为起来。
“岑师的难处后进可以体谅,但后进的难处也请岑师体谅,学生初入翰林院立足不稳,加上风评有些恶劣,您选我做侍讲,不说那些同学们看不看的上在下,只怕诸葛祭酒那里也不好办吧。”
岑越的眼神里有了些许光亮。
“这一点上青舟大可放心,诸葛祭酒那,我自是有把握的。”
“那...好吧。”
李青舟勉为其难的应了下来,随后拱手告辞。
身背后的岑越一迭声道着谢。
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要答应岑越,那是因为李青舟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岑越和诸葛隽的关系很亲近,他有把握说服诸葛隽让自己做侍讲。
如此一来,这件事值得干。
左右三个月时间来替岑越办好这件差事,关系交好之后,说不准岑越真能让自己当上真正的翰林侍讲。
那自己可就从不入流的翰林郎变成了朝廷八品官。
“叔父说,为官做人要懂得韬光养晦,但该争的时候要有舍我其谁的霸气。”
李青舟握拳给自己鼓劲打气。
当机会出现的时候,一定要勇往直前牢牢抓住。
哪怕只是个不起眼的翰林侍讲。
回到六仁斋,李青舟吸引了五名舍友的注意。
奇怪的眼神。
李青舟汗毛倒竖:“都看什么呢。”
“啊,没什么。”
范建庭举着肿了好几圈的手怪笑。
“我们几个刚才正聊着探幽的事,青舟兄要不要也来指教一番?”
“探幽?你什么时候如此雅致了。”
白士澄在一旁嘲讽:“范兄哪有那雅兴,他说的是去红桥找那些姑娘们探幽。”
这厮。
李青舟无奈摇头,没好气的说道。
“你的手都这样了,还不老实养伤。”
“这岑越下手忒狠毒些。”范建庭气道:“不就是一个翰林博士吗,神气个什么劲。”
卢宁铣翻着书劝道:“范兄最好认真些,大讲可是足足三个月呢,再不好好工读,后面挨手板的次数怕是不少。”
李青舟念叨了一句:“以后大讲,岑博士恐怕来的就少了。”
“什么?”
“我说,后面的大讲岑博士估计出面的次数会少很多。”
几人都好奇起来:“难道是要换一个讲官?”
“那倒不是。”李青舟端起茶碗一笑:“适才岑博士和我说,打算让我,做他的侍讲。”
范建庭先是惊愕傻眼,随后欢呼起来。
其余四人从震撼中出来后也是兴奋的紧。
赶等兴奋劲过去,范建庭又一脸沉痛的拍打李青舟肩头。
“青舟兄,委屈你了,想那岑越下手如此狠毒,只怕,不温柔吧。”
李青舟气的青筋狂跳,咬牙切齿。
“范建庭,等老子真个做了侍讲,说什么也要罚你抄一千遍诗经。”
“小弟错了,李侍讲饶命。”
“哈哈哈哈。”
狭窄的六仁斋,欢闹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