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
李青舟前脚才进翰林院,后脚就接到了经历司文书的通传,说吏部选封司的官员已经到了公事房,让他抓紧时间赶过去。
选封司是吏部中负责挑选官员的属衙,不过只有遴选、考评、建议的权力,官员想要正式获封,最终还需要另一个属衙,也就是同属吏部司封司的核批。
但无论是选封司还是司封司都毫无疑问是吏部最实权的属衙,比起各道清吏司等,权力可是大多了。
哪怕最终核批的权力在司封司,但谁都清楚,只要选封司这一关过去,那便没有任何问题。
李青舟谢过,调整好状态走进公事房,一进门便看到诸葛隽、岑越两个人正陪着一个年约四旬的汉子相谈正欢,言语姿态颇多逢迎讨好。
想来,这便是吏部来的选封郎了。
李青舟人虽进来,但并没有冒昧开口,而是踏踏实实肃手守在一旁,见到三人的杯盏见空,还不忘添上热茶。
上峰们聊的正开心,哪里能冒失打扰。
几人又畅谈了几分钟才由诸葛隽开了口。
“青舟来了,快来,老夫给你介绍,咱们吏部选封司的宋郎中。”
李青舟作揖:“下官李青舟,见过宋郎官。”
宋中衡并不如何骄矜,反而很是亲热的起身,双手扶起李青舟笑道:“李侍讲虽在翰林院,但才名早已朝堂尽职,适才老夫还和诸葛祭酒说及汝为尚宫台代笔诏书公文的事,很厉害啊。”
“这些都是祭酒和岑博士教导之恩,下官后进薄才,不敢贪此功名。”
诸葛隽和岑越的脸上笑容瞬间灿烂起来,宋中衡亦是满意至极,摆手道:“甚好,快坐吧。”
“郎官先请。”
待到宋中衡坐下,李青舟才走到岑越的下手落座,身板挺得笔直,脑袋微垂,以使自己的目光不至于直视宋中衡,却能时刻注意到后者的一举一动,好让自己可以随时做出应答陈对的反应。
宋中衡沉吟少许后开了口。
“老夫今日来翰林院便是为汝而来,近年来,辽东时局动荡,朝廷打算遴选一批有才能、有朝气的年轻官员去辽东抚平戡乱,是故老夫今日特来翰林院为朝廷遴选人才。”
简短的开场白便说尽来意,宋中衡倒是一点也不耽误。
“不过做县令和在翰林院做文章完全是两码事,李侍讲可知这县令该怎么做啊。”
虽然李一鸣之前说吏部的考评只是做个形式、走个过场,但这个过场你也不能一点准备都没有,最起码的认知那是必备知识。
李青舟正襟危坐,侃侃而谈。
“县令者、一县之长,掌靖守、察吏、安民、刑讼、赋税、教谕之全权,故当慎独守心、恪尽职责;以期上报朝廷、下安黎庶。”
宋中衡吹了一口茶雾,慢条斯理。
“具体说说这县令六务吧。”
“其一靖守。为县令者不可失其城、乱其地,因而到任之后应查验城防;点校兵士、衙差之数;城破则修、数短则补。
其二察吏。一县百里,需吏为佐。吏,政之行者,故而朝廷选吏,需忠、需才、需廉、需谦;如此方能政通,政通方能人和。
其三安民。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安民之要重在粮足,平抑粮价、阻遏兼并则民自安。
其四刑讼。一案不公,一室有怨;一室有怨,半城流言。故而断案从公,公则生明。为官不公,是非易混,欲事而为,不可得理。
其五赋税。税为国基,赋税流失,国库空虚,此为取祸之道。故而编户齐民、尺地量绢。
其六教谕。开民启智之道,利在当代、功在千秋,不敢怠望焉。”
说完这些话,李青舟轻松许多,起身作揖。
“郎官,下官答完了,恭望郎官斧正。”
宋中衡放下手里的茶碗,吐口一个好字,望向诸葛隽道。
“李侍讲不仅有才华,这实干上如今看来也是分毫不差啊。”
诸葛隽面上有光呵呵一笑,拱手:“宋郎官过誉。”
“有能就是有能。”宋中衡冲着李青舟颔首:“李侍讲且先去忙吧,本官心中已有定数了。”
李青舟垂首作揖:“是,下官告退。”
转身走出公事房,抬头便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李青舟定睛一瞧乐了。
是范建庭。
这小子此刻正紧张的原地转圈,嘴里念叨个没完,李青舟走到近前一听,这家伙正背着《为官须知》呢。
看的出来范建庭确实很紧张,连李青舟走到跟前都没有发现。
“维诚。”
“啊!”
范建庭吓了一跳,连忙抬头,发现是李青舟后脸色一红,随着遮掩下来没好气说道:“吓我一跳。”
“有吗?”李青舟左右观瞧,纳闷言道:“我声音不大啊。”
范建庭生怕李青舟拿自己开涮,连忙将话题引到李青舟的身上。
“吏部选封司考评过了?”
“过没过的不肯定,不过应答确实对完了不假。”李青舟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很简单的对答,问问县令职责要务之事罢了,范兄不必太紧张,以你之才料想没有问题。”
范建庭仰头一叹:“我也知道左右无非走个过场,可没辙,心里还是紧张,我们老范家可是一个当官的都没出过,在下这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李青舟听的可乐,不过还是宽慰了几句,随后说道。
“维诚快去吧,别让上官们等太久,我就在这等着维诚兄,静候佳音了。”
“多谢士载。”范建庭拱手,连续几个深呼吸后迈步离开,直奔公事房而去。
李青舟百无聊赖,寻了一凉亭坐下,找在这里静读的同学借过本书,安心翻看起来。
也就小半个时辰的光景,李青舟的余光便瞥到了范建庭的身影,见后者一脸的春风得意,李青舟合上书本起身含笑拱手。
“给范兄道喜了。”
范建庭作揖还礼,脸上全是止不住的乐。
“还要多谢士载事前的提醒。”
“吏部问话千篇一律,算不上提醒。”
凉亭里的翰林郎们都满眼羡慕,围拢上来道贺。
范建庭大方的性子又做起祟来,嚷嚷着晚上要摆酒请客,李青舟摇摇头,留着范建庭在这里应付,自己抽身离开。
话谈完了,他也该去做离开前的准备了。
辽东?
那可真是一个遥远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