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本堂。

黑着脸的朱元璋坐在堂上，眼睛盯着底下这群没出息的玩意。

他本在尚书房安然批阅奏章，昨日南邦进贡的果子到了，脑中一直挂念着那一口酸酸甜甜。

谁料小太监慌忙来报，说黄子澄被屎汤子给浇了，搅得朱元璋兴致全无，把湖笔甩进笔洗就赶来捉贼。

这事除了大本堂里几个人，没人会做也没人敢做，始作俑者定在里头。

“咱就说，若是你们当中哪个人干的，早些的站出来，莫让咱亲自来抓，到时候可就不是现在这么好说话的了。”

朱楩朱橞朱权朱廷低头假意看书，事不关己模样，朱旃朱模他们没有参与，自然也不会害怕，唯独朱允熥脸部紧绷，头顶刷刷冒汗，脚趾头忍不住在鞋子里抠。

他们笃定的依靠，是朱廷说完计划后，留下的千古名句。

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无一人自首。

朱元璋龙颜大怒：

“好，好啊，咱还就不信抓不到人。”

黄子澄终于换身衣裳姗姗来迟，沐浴焚香过，身上隐隐残留一些恶臭气味，朱元璋微微皱眉，身子不经意离他远了一些。

见到朱元璋，他眼泪瞬间淌了下来，用叫魂的口气大喊：

“陛下，臣未能教好皇子皇孙，是臣无能啊！”

不愧是你，这个时候还能坚守儒学那套礼数，朱廷一时间对他感到钦佩至极，难怪历史上朱允炆可以那么信任黄子澄，遇事先自我反省的臣子谁不爱啊。

“黄爱卿，此事朕定给你做主，你且看看这群人。”

黄子澄扫了一眼，立马认出黑脸大汉朱橞和白毛小子朱允熥。

他支支吾吾半天没说话，朱元璋抚慰道：

“莫要有后顾之忧，大胆地说，咱给你撑腰。”

话虽如此，黄子澄依旧小心谨慎，素闻允炆殿下温文知礼，气度非凡，这俩人一个黑脸一个猴样，怎么看也不像会是允炆殿下。

若允熥殿下在其中，那可就是赚大发了，替允炆殿下在圣上面前抹黑竞争太孙最有力的对手，这可是从龙之功啊！

飞黄腾达往往在一念之间，黄子澄一咬牙，将二人指认出来。

朱元璋冷冷道：

“橞儿，允熥，站出来。”

黄子澄心里一喜，赌对了！

朱橞面不改色心不跳，无所谓站了出去，朱允熥这小子吓得腿都在打哆嗦，战战兢兢地立着，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心里有鬼，真不知道昨天那个挥斥方遒的英气少年去了哪里。

“黄爱卿，他二人是如何参与其中的？”

黄子澄道：

“启禀陛下，不知这位身材魁梧，体格壮硕的殿下是哪位。他往微臣身上摸了些..眼泪便跑开了。”

朱橞大大咧咧道：

“黄先生，我是谷王朱橞，你想说是我往你身上抹鼻涕眼泪，然后逼你去更衣的，是不是？”

黄子澄露出惭愧神色，行礼后轻轻点头。

朱橞朝朱元璋解释道：

“父皇，这事要怪也就只能怪黄先生和御膳房。”

两个毫不相关的东西从朱橞口中说出来，朱元璋鼻孔里出气哼了一声，眼神似乎在说咱就看你怎么编。

朱橞叹了口气，眼神朦胧：

“儿臣昨日听闻黄大人要来大本堂授业，连夜拜读黄大人著作，其中一篇《议孝》实属旷烁古今，今日得见黄大人，钦佩之情油然而生，以至于失了礼节。

黄大人，本王向你赔罪，文章写得好，钦佩，钦佩！”

黄子澄惶恐接受，心里倒很得意，连皇子都读过自己的文章，回去要好好向同僚们吹嘘一番，就是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写过《议孝》，或是哪日酒后随性所著，被人流传至外也是可能的。

朱元璋冷冷道：

“那你为何要跑出大本堂？”

朱橞脸色一变，换了副找茬的表情：

“父皇，这得问御膳房啊，今早吃了碗桂圆莲子红豆粥，肚子就一直翻腾，实在憋不住才跑的。”

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朱元璋挑不出毛病来，朱橞就顺利过关了。

黄子澄接着指认朱允熥在他头顶撒尿。

“允熥，你又作何解释。”

朱允熥辩解道：

“我常常在那撒尿，哪里会知道底下有人。”

朱元璋厉声道：

“现在承认还来得及，有，还是没有！”

能从乞丐当上皇帝，朱元璋受尽折磨与痛苦，练就一身大义灭亲的气势，加上数十年身居高位的威严，气场可谓鬼神具怕，说他能治小儿夜啼都不为过。

朱允熥哪经得起这般拷打，当即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孙儿，孙儿知错了。”

外人还在场，朱允熥就这么没出息地跪了，朱元璋气不打一处来，想动手揍一顿，想着丑不能越出越大，硬生生忍住了：

“哼，念你知错就认，有没有同谋？若是能供出同谋，可免了你的罚。”

朱允熥经过一番思想激烈斗争，终于说道：

“有！”

朱廷几人不屑笑了笑，这二五仔果然还是反水了。

朱元璋气得牙痒痒：

“哪些人。”

朱允熥深吸一口气，一一指认：

“十七叔，十八叔，十九叔...还有二哥。”

朱橞第一个不乐意：

“我说允熥，你可不能找死拉垫背的啊，我刚才都和父皇解释过了。”

朱权也站起身怒道：

“允熥，你可真是会胡说，我自始至终都在为黄大人东奔西跑，父皇若是不信可以问黄大人。”

朱元璋看向黄子澄。

黄子澄对朱权这个教养好的皇子印象极佳，当即连连点头：

“宁王殿下说得不错，他确实在替微臣找寻衣物，这个微臣可以替他作证。”

朱元璋道：

“允熥，那你楩叔又在里面充当什么角色？”

朱允熥说卖就卖：

“厕房的屎就是他用火药炸的。”

朱元璋成了断案包公：

“黄爱卿，把当时在厕房里的情景复述一遍。”

说到厕房，黄子澄就想起那枚花生豆，止不住地干呕了一下，接着把事情回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