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信，就是在马车上找到的那封。

朱元璋仅是扫了一眼，整个身子肉眼可见的在颤抖，双手死死攥着，信纸无意被攥破了洞。

无尽怒火被压制，此时朱元璋好似一座蓄势待发的火山，积攒千年的滔天火焰就差一颗火花。

过了良久，朱元璋咽了口口水，声音嘶哑：

“回殿睡觉去，没爷爷的诏，不要出门。”

朱廷明白朱元璋不想让自己再参与这场事件。

可这时候要是退缩了，将失去一项前所未有的功绩。

铲除前元残留贼徒的功绩。

有了这项功绩，朱廷对于夺取太孙之位，能增加三成胜算，大概相当于...多了3个蓝玉的大臣支持！

“皇爷爷，孙儿..想亲手替您解决这项疑虑。”

朱元璋表情很欣慰，微笑着摸了摸朱廷的头：

“允炆，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皇爷爷说的挨家挨户乞讨饭食的故事吗？”

朱允炆记忆中，对于这件事极其有印象，朱元璋未成名还在当和尚时，为了吃饭而不惜放下面子去乞讨，意在灌输为人办事要舍得下身段，还有不能铺张浪费的忆苦思想。

“孙儿记得。”

朱元璋又讲了一遍这个故事，双目有些失神，仿佛回到了当时那间小屋子。

“那时候皇爷爷清扫一个月的庭院，冬天头啊，清早寅时就要起来，足足一个月，吃苦得不行。

后来因为这份苦劳，寺庙主持拿我分到一处还算富庶的地方，那里百姓日子好过些，化斋也好化，肚子就能饱了。

但是有个同门师兄，平日性子懒散，顶喜欢耍小聪明，他不在自己的地方化斋，跑到老子这儿，要拿他那破地方和老子的来换。

老子自然不肯，他就在每天夜里趁咱睡着的时候，用木鱼在头顶敲，敲得根本没法睡着，还把咱的衣服被褥全给偷走，想要把咱给冻死。

有天忍不住了，和他打了一架，把他打得在床上躺了三天。”

朱廷听着有些唏嘘，那也不过是五十多年前的事，而今被偷被子的小和尚，变成一国之君了。

可朱元璋的语气，突然变得锋利起来。

“这事换你小时候就结束了，你现在长大了，该懂一些东西，其实还有后文。

自打过他之后，他也不在咱头上敲木鱼，但每天晚上都和猫头鬼一样，冷不丁盯着咱看。

咱有天夜里头就请他喝了酒，灌他个天旋地转，半夜提一大桶冷水，浇透了他的被褥，第二天起来，他浑身冻得僵硬，死透了。”

好狠的心肠...朱廷听了不由咂舌。

“听到这是不是觉得皇爷爷太狠了？哼，在那前一天，咱在他床底下发现一把锋利无比的杀猪刀，磨得锃亮，喝酒的时候他把刀带在了身上，估计那晚不是他先醉，死的就是咱。

允炆，这是皇爷爷第一次杀人，但咱也不想，咱不去杀他，他就会来杀咱，你会理解皇爷爷的，对吗？”

朱廷毫不犹豫点头，如果是他，或许会更加早一些动手。

朱元璋语气又进行大转变，重回老者该有的慈祥：

“可如果那个时候，主持能出面，勒令师兄不能在咱的地方化斋，咱又何必冒大风险，手染杀生因果呢。”

“允炆，你懂了吗？”

朱廷心想老朱你说的道理我都懂，但是我的野心比你想的大啊。

朱元璋无非是想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不要冒险去调查行刺之事，这种事让大人去做就行。

还是那句话，这个功绩错过了，会后悔一辈子。

“皇爷爷，孙儿想问，倘若那时候主持老师傅真的出面，你会选择杀那贼人，还是不杀。”

朱元璋怔了怔，喃喃自言道：

“杀，还是不杀呢...”

这个问题直截了当问到了朱元璋。

他很想违心地说不杀。

低头看朱廷，这小子平淡眼神中蕴藏杀机，让朱元璋颇为意外。

一种发自内心的信任感萦绕在朱元璋全身。

这种感觉上一次出现，还是因为朱标。

洪武二十三年，韩国公李善长因事冒犯到朱标，当朱元璋问朱标怎么处理李善长时，朱标一改往日谦谦君子之态，像蛰伏的巨龙出洞般，直言除之而后快。

自从那天后，朱元璋再也不打不骂朱标，朱标做什么事，都不需要再经过朱元璋的批示。

只见朱廷勾起嘴角笑了笑：

“如果是孙儿，会杀，而且是亲手除掉。老住持能护爷爷一时，不能护爷爷一辈子，何况是那贼人失德在先，哪来报应一说。”

现在朱廷眼神和两年前的朱标，几乎一模一样！

朱元璋看着面前性格与自己有九分相像的孙子，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了好久，养心殿中重复回荡笑声。

张百全有些担忧过来探了一眼，见到朱元璋形资，又深深看了眼朱廷，悄悄退下了。

“允炆，走，咱一起去看看你父王。”朱元璋精神大振，将桌上从米协武妻子那搜查出来的信拿起，交到了朱廷手里，“放心的查，查出来的那天，皇爷爷给你一样好宝贝。”

朱廷笑着将信件收到袖中。

爷孙两人踏出养心殿，天色已黑，今天是望月，一轮玉盘高悬，银华落在地上，映出好看的白。

瞿松之、黎德兴和马车队伍在殿外静静等候。

见到朱元璋出来，外头所有人同时跪下。

朱元璋挺着胸，没有表情的脸分外威严，脚踏天罡步朝下走去。

朱廷跟在边上，悄悄学着朱元璋的走路姿势，发现自己太瘦，撑不起来那股味道，就放弃了。

突然，那驾自己坐的马车底下，闪过一道寒光。

朱廷诧异是什么东西，莫非是凤凰台的应天日报？

不应该啊，纸怎么反光...不知为何，朱廷莫名想到了荆轲刺秦。

荆轲刺秦，荆轲刺秦，荆轲刺秦...

操！

他瞬间明白为什么对方要饶自己一命。

因为...他们的目标是朱元璋！

“爷爷小心！”

朱廷下意识将朱元璋推开，猛然的推搡让朱元璋脚步没站稳，摔倒了地上。

唰！

与此同时，一道啸声在空中传来，随着衣服破开的撕裂声。

天地安静了。

看着朱元璋瞠目结舌的脸，朱廷连声道：

“没伤着，没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