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阳给李锦玉去了一封信,劳其接老爹来山上过年,却被苏有方拒绝了。
庄稼汉子,想来上了仙山,多有拘束。
不如和隔壁老头喝酒划拳,潇洒自在。
苏阳转念又想除夕下去看望,却被告知如今不比往常,真传弟子,皆要去大槐树下守岁。
“听说前日门主召见许白师兄,升了他做长老……”二牛在苏阳耳边说道。
二十来岁的长老,不知是不是大槐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个。
苏阳看了一眼枫白树光秃秃的枝干。
下方的养王八的池塘干了,前日化了的雪水在里面结了层薄冰。
“大牛日日说给我做王八汤,如今七八个王八皆是殁了,而我一个也没喝着。”
二牛闻言一笑:“许是最近练功练得乏了,需要补养补养!”
“你知道,王八这东西,滋阴养血最是不错了!”
二人关了院门,贴了春联,向着大槐树的方向走去。
远远看见一个粉披白袄的影子,苏阳脑袋一阵恍惚。
自那日之后,杜鹃长老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怎么说呢?
那感觉就像是追着自己跑的猛兽忽然间变成了一只可爱的小猫。
苏阳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治疗有误,又或者是那三阴脉受损的后遗症。
他不顾二牛的嗤笑,急忙绕路而行。
大槐树,在正中的山谷。
浓郁的神力波动,在树底结成一个金色的水潭。
苏阳看见那水潭上傍石修了一座木屋,
粉雕玉琢的瓷娃娃坐在里面,穿着厚厚的红袄子,带着童子的稚气与纯真。
“他是谁?”苏阳问道。
“他是我们宗门唯一的宝童,名叫吉源,今年才七岁。”
李如意带着大牛从一旁走来,眉眼含笑,举手投足之间似是修为又有进益了。
听闻他修行迅猛,突破胎息已是临门一脚的事情。
不少弟子将其与许白师兄相比,言其资质更上一层楼。
不少女弟子见其温文尔雅的模样,皆是忍不住多看两眼。
宝童……
苏阳忽而想起,之前二牛曾经说过,去年大槐门出了一个宝童,据说还有神国的上师前来,好不热闹。
“你便是苏师兄吗?”吉源看着他的目光,好奇地问道。
苏阳点了点头,见其圆润的眸子在自己的身上来回地打量了一番。
“我听闻苏师兄短短数月,便从杂役弟子一跃成真传,实在厉害。”吉源笑言道:“不像我,整日只能在这里枯坐,倒成了门里吃白食的了。”
众人见其小小年纪便说出如此老成的话语,皆是莞尔一笑。
“嘿,吃白食还不好啊,你若不愿,和我二牛换换!”
“自然也行……”吉源闻言捏了捏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不过需要些甜果来换。”
二牛自然应诺,他见其憨厚可爱的模样,忍不住上前捏了几下肉嘟嘟的笑脸。
两人自是免不了一番打闹。
“苏师兄如今何等境界,我怎看不出来?”
吉源玩闹间,随口问了一句,苏阳无奈下,也只能道自己仍在洗筋,承蒙错爱云云。
这边寒暄一阵,苏阳一一拜见了银花门主和众位长老。
上官长老自那日之后一直心怀感激,一见面就大力地拍在他的肩膀上,然后压低了声音。
“小苏可曾娶亲?我正好有个孙女,尚未婚配,汝可有意乎?”
一旁的淳于长老忍不住揶揄:“嘿,你那孙女如今都三十好几了吧,也好意思说得出口,我都替你害臊。”
二人素有旧怨,此番来了由头,又唇枪舌剑地鏖战了一番。
直到苏阳走远,上官长老方才闷哼着坐到一边。
他隐约感到背后一阵寒意,转身看去正撞见杜鹃长老的眸子。
“奇怪,我没得罪她啊,如此看我做甚?”
·········
万念归独坐一角。
苏阳走过来看着其晃荡着空荡荡的衣袖,就像看到一个暮年的残疾孤寡老人。
便与其对坐下来。
“你那样厉害,怎么被人追杀得如此之惨?”
双臂尽失,如此只能到极高的修为后才能重新长出来了。
或许还需要找些天材地宝,方能全功。
万念归瞥了他一眼,然后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你不会以为,我这身伤皆是人力所为?”
苏阳瞪了瞪眼睛:“非是人力,莫非天威?”
他之前一直以为万念归乃是在被人追杀的途中,激战失去双臂。
如今看来,似是另有缘由。
“你以为,我们只是不被神国所认可吗?”万念归饮罢杯酒,将其抛向云霭:“我辈中人,同等境界下皆是以一敌三,若单单人力,岂能阻挡。”
苏阳心中赞同。
自己特有的神通虽不能作为考量,但那白气却是比寻常真气要浓郁稠密许多,能够储藏催动更多的能量。
万念归抬起头。
“是这老天。”
“神国中人,突破筑基只需获取神力,感悟道法即可。”
“而我,则单在筑基期间,便遇劫四十九次!雷劈火焚,最多之时,接连来了三天三夜!”
苏阳闻言心头一惊,如此说来,自己的修行岂不是千难万险,动辄身死道消了?
他看向万念归,只见其沧桑地面上皆是有些泛红。
为何?为何即便是这老天也要和身怀白气之人作对呢?
难道自己真的生来便是有罪之人不成。
四下无人,如此对坐良久。
万念归的耳边忽而想起苏阳的话语。
“你有没有想过?”
“或许……”
“有罪的是他们呢?”
···········
万年归沉默了许久,直到苏阳离去时也未再作声。
天色渐晚,许多弟子皆是将自己的亲手制作的灯笼挂在了大槐树上,闭目许愿。
“小苏,快,将我的灯笼挂到最高处!”二牛着急地从人群里将苏阳拽了出来。
他的手上提着一枚红绸灯笼,里面的烛台摇摆,下方似是写了愿望。
“什么心愿,且给我看看!”
苏阳笑着伸手,却被其一把抓住,他局促地看向眼前的少年,眼神却向他处瞥着。
那里正坐着一名头戴红绳的少女。
“好呀,二牛的春天到了!”
苏阳心下会意,一把抓住,凌空跃起,将其挂在大槐树的高点。
稀疏的枝丫轻轻点头,有人挂了铃铛,在风中脆生生地鸣响。
“小苏,你可知道,大槐树的槐字怎么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