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至初夏。
黑山之中,多有林涧小溪,无论酷暑寒冬,经年流水不断。
有一只刚刚成年的狍子正盯着一处稍深的清潭,好奇地眨巴着水汪汪的双眼。
划拉!
赤裸的身影从水中扬首而起,带起一袭飘逸的长发。
健壮的身躯在阳光下勾勒出完美的线条,俊朗的面容上,两道剑眉喊着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眸。
唯一美中不足的,大约是其许久未加整理的须发和那仍旧灰白的双鬓。
苏阳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白色的匹练从那傻狍子的头顶穿过,终于将其惊得高高跃起。
许是年幼不经事,它逃跑时,四足还相互撞在了一起,差点跌倒,引得少年浅笑。
“洞中不觉已过将近半年,眼下已是五月了……”
苏阳低下头摘下一片夏日盛开的小花,然后穿起旁边在日头下晾晒许久的衣服。
清澈的水潭上,人影时时摇摆。
苏阳回想起刚刚出来时的模样,眉头微皱。
此番突破一切皆是十分顺利,唯有从身体排出来的杂质,实在埋汰了些。
幸得此间离溪水不远,让自己得以沐浴洗衣。
“此番自己容貌大变,若非熟识之人,恐怕少有能认出自己的了……”
苏阳一只手伸向自己的脸颊上微微摩挲。
此番洗精伐髓锤炼身体实在是彻底,故而容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现在正胎息境界,还需时时蕴养,不可操之过急。”
胎息境后,人体与天地之间的沟通的桥梁算是彻底架起,虽然还不能像筑基境界一样融于天地之间,随心使用道法。
但也气脉绵长,悠然不绝了。
此番对敌,再无不会如之前闫松追杀之时那般左支右绌,真气不济了。
“不知大槐门如何了?”
思绪流转,苏阳的目光落在了某处,心中意动。
······
枫白庭院的门上落了重锁。
院中不知情况,惟见那枫白树枝叶再次繁茂。
两名杂役弟子坐在门口,一人名叫张扬,一人名叫马六,看其神态,似乎显得有些愁眉苦脸。
他们二人皆是奉命在此看守,只是最近接到了一个要命的差事。
“今天还砍树吗?”马六嘟囔着嘴巴问道。
“砍个屁!”张扬骂了一声,看着身后那棵大树仍然心有余悸。
莫应天的院子里要盖新楼,不知怎么就相中了枫白院里的这一棵。
此处看门的原有三人,还有一人名叫郑道梅的俊秀男弟子。
他们三日逢事有个习惯,以抓阄来决定谁来出力。
正巧那日郑道梅喝了二两小酒,稀里糊涂地便成了这个冤大头。
那日只见他提着斧头,还未接近,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二人想起当时他面上比老奶奶还慈祥的笑容。
样子简直比中了邪还邪门。
张扬冷不丁打了个冷战。
“这是神树!”他义正词严地对着马六说道。
“要砍让那莫师兄自己来砍,我可不触这个霉头!”
咕噜噜……
林间苏阳正在暗自观察,突如其来的鸣响使得苏阳发出一阵苦笑。
好在那二人听力不佳,未曾捕捉到这细微的响声。
他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小腹。
虽然靠着吸收焘源及真气的补养,自己未曾饿死,但后天境界强行辟谷的滋味实在是难受了一些。
自从年后,已是许久未进五谷鱼肉了。
“院子被封了,我何不去食峰上寻些吃食?”苏阳双目之中忽然闪出神采。
李大嘴李师弟的手艺定然比自己高明,只是不知他是否信得过我?
念及此处,苏阳突然想起什么,朝着自己身上看去。
泼墨色的长袍虽然有好几处残缺,但仍然十分扎眼。
眼下门内情况不明,这样出去只怕下一刻便要亡命黑山了。
这该如何是好?
苏阳思忖着,目光流转,眉头忽而缓缓地舒展。
正在互相吹牛的二人只觉眼前一黑,便直直地栽倒在地上。
苏阳再一次穿上那熟悉的灰袍,大小还正好合适。
不过不合适也没有什么要紧。
杂役弟子嘛,哪有那么多讲究。
地上的少年光着身子,苏阳皱了皱眉头,将另一人的衣服也扒了下来,给他们二人一同盖上。
随后又一人留了一锭银子。
一番折腾下,苏阳满意地点了点头,
“如此你们二人也算同榻而眠了,日后定要患难与共,永结同心!”
他说完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也不再细想,转身离去。
夏日微风暖和,此二人理应不会受寒。
·······
李大嘴刚刚升了外院弟子,有消息说要将他培养出食峰的峰主。
据说这是金银二老共同的意思。
只是他却认为自己没有这个能力。
自己只是个厨子而已。
小灶添了柴火,他细细的将葱姜蒜等切了段子,朝锅中倾洒。
香味扑鼻,烟雾缭绕。
十斤重的铁锅在其手中熟练的上下摇晃,带动着锅内的食材肆意的翻滚。
虽然金银二老看在莫禅的情面上想要将其当成食峰峰主培养,但门中不少人却不将其当成一回事。
“那莫应天好大的架子,不过一介弟子,竟然要我给他开小灶。”李大嘴的脸上透露着一丝不满。
“若不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我才不愿搭理他。”
他说着,气愤地挖起了一大勺盐,想了想,又重重地放了回去。
为了这种人,坏了自己的名声,属实划不来。
李大嘴对莫应天的不满并非与金银两位门主有关,而是单单源自师父。
莫禅死后,他只三天就将孝服扒了,整日在那高楼之中饮酒取乐。
隐约间还有靡靡之音不时传出,引得过往弟子频频侧目。
就连一向溺爱他的于黛金也忍不住前去查看,只不过只去了一次后,便再无干涉。
“给你添两块猪心猪肝,好好补补!”
李大嘴抄起旁边的碗,忽觉手上一轻。
“哎?我卤好的猪肝泥?”
他皱起眉头,这才想起昨夜自己似乎将其随手放在了另一间厨房中。
“坏了,未曾密藏,可别失了风味!”
李大嘴将锅中之物盛起,连忙掩门而出。
待走近时,忽然听得一阵簇簇的动静。
“老鼠?”他眉头紧皱。
后厨之中,蛇虫鼠蚁皆是大忌,断然不能姑息。
李大嘴抄起一个扁子,踱步向前,就要将其生擒。
胡望见屋中一道人影。
“我靠!是贼!”
他大叫着,一把踹开房门,不管不顾双手用那扁子使劲向下砸去。
划拉!
扁子破碎,套在腰上。
苏阳身着灰袍,手上还拿着半碗没有吃完的卤猪肝,咂巴着嘴巴。
他咽了一口口水,看着眼前这个气喘吁吁的身影,故作慌张。
“别别别……”
“师兄别误会……我是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