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
潇湘园饭馆。
门上挂着“今日盘点”的牌子。
饭馆内空无一人。
伙计阿福出去了,现在店里只有王春林一个人,他坐在柜台内,认真记录最近一段时间的开支。
这都是中统的活动经费,财务明细必须清清楚楚,以便事后上级审核,不能写在明面的字眼,比如枪支弹药,一般都用暗语替代。
一名肩上挑着担子,头戴斗笠的男子迈步走了进来。
王春林抬头看了一眼,以为是来吃饭的顾客,于是说:“不好意思,小店下午盘点,暂不营业。”
斗笠男陪着笑脸:“老板生意兴隆,多多发财。上好的调料要不要看一下?价钱保证最低,多买还能便宜,大料、花椒、干辣椒……”
“不要不要,没看见盘点牌子嘛。”
王春林不耐烦的说。
斗笠男走近了些,低声说:“春林兄,别来无恙。”
王春林闻言一愣,上下打量着对方。
斗笠男摘掉挡住半张脸的斗笠。
他的年龄在三十五六岁,黑红脸,剃着板寸,目光炯炯有神。
王春林惊喜的说:“应信兄……”
斗笠男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王春林说:“没事,店里就我一个人,应信兄,我不是在做梦吧?”
斗笠男笑道:“大白天的,做的也是白日梦……”
斗笠男大名李应信,他和王春林都是党务调查科时期的老牌特工,一晃已经有五六年没见面了。
“总部这次派我来,一是策应天雷计划,二是清除内部奸细!”
李应信简明扼要说明来意。
他把挑子放下,从里面拿出各种调料,摆在柜台上:“万一有人进来,就说我们在讨论调料价格。”
王春林问:“你刚才说的清除内奸是怎么回事?”
李应信说:“阿水是共党!”
“阿水、是共党?”
王春林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李应信说:“千真万确。有人在共党特科总务科见过他。”
“真想不到,阿水竟然是共党……”
王春林喃喃着说。
李应信说:“不用你动手,我来解决他。”
王春林说:“不用解决了。”
“………”
“阿水已经死了。”
“死了?”
“对。”
王春林把事情简单讲述一遍。
李应信点点说:“原来是这样,我刚来滨江,对情况还不是十分了解……这样也好,省去了很多麻烦。”
王春林沉默着,慢慢检视手中的调料,行动小组出了内奸,自己这个组长肯定也受到了调查。
从目前来看,暂时应该没什么事,
否则,李应信就不会来找自己。
李应信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春林,不要有任何顾虑,据我所知,总部对你还是非常信任的。”
王春林说:“我知道该怎么做。”
李应信说:“另外就是,在内奸的问题上,总部要求,务必做到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王春林问:“斩草除根是啥意思?”
李应信说:“凡是阿水介绍加入中统的人员,一律清除,就比如,那两个三青团的积极分子。”
王春林想了想:“上面打算怎么处置她们?”
李应信说:“除名,永不录用!”
王春林点点头:“也好,她们两个做事太过毛躁……”
门帘一挑,阿福满头大汗,拎着菜篮子走了进来。
李应信戴上斗笠,低声下气的说:“老板,这些调料货真价实,价钱又便宜,多少买一点吧。”
王春林低声说:“是自己人。”
“遇到紧急情况,在门口左侧放两块青砖,我会想办法联络你。另外,对任何人也不要透露我的身份。”
李应信刻意拉低了斗笠。
阿福来到近前,对王春林说:“叔,今天的鱼可新鲜哩,都是三斤多重的,总共才花了七毛钱……”
说着话,他对王春林使了一个眼色。
“我看一下,你别是让鱼贩子糊弄了。”
王春林跟着进了后厨。
阿福掀开帘子向外看了一眼。
李应信慢吞吞收拾着挑子。
王春林说:“不用管他,说你的。”
阿福不放心,用湖南话低声说:“打听到了,不知道为啥,特务科抓了一个名叫王连升的人。”
王春林问:“王连升是做什么的?”
“警察厅的一名刑警。”
“为什么抓他?”
“不清楚。”
“消息是哪来的?”
“静水深流书寓的济女赛玉环,她认识王连升。”
“好,我知道了。”
王春林转身要出去。
阿福赶忙说:“还有一件事……”
王春林问:“什么事?”
“刚刚在街上遇到了赵玉茹和当当,她们好像争吵过,两人谁都不说话,当当去了齐越家里,我觉得情况不太对劲,暗中盯了一会,没一会,当当把那只小黑狗抱出来,可没走几步,小黑狗挣脱了,又跑回去了,当当在巷子里站了一会,去街上买了鸡肝又回去了……”
王春林问:“赵玉茹呢?”
“好像去了顺风旅馆……”
阿福也不十分确定。
他一个人,顾不了两个,只能选择跟着其中一个。
李应信挑着担子出了饭馆。
……
槐花巷14号。
“你怎么没走?”
齐越问当当。
“小姐打算回去,还没走呢……”
当当解释着说。
齐越说:“哦,我明白了,你们准备把黑妞带回去。”
当当情绪低落:“我倒是想,可黑妞不肯跟我走。算了,既然它喜欢这里,就让它留下吧,唉,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齐越微笑着说:“从古至今,把狗称作君,你是第一人。”
当当说:“真诚坦荡为君子,可放眼天下,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真诚坦荡呢?怕是没几个吧,反而是狗,从不假装,称作君又何妨?”
齐越点点头:“有些道理。”
当当站起身:“我回去了,以后、不会再来了。”
齐越问:“你在哪里读的书?”
当当说:“我哪有读过书……平时都是小姐教的。”
仆妇下人出身贫寒,根本没机会去学校读书,而当当的言谈举止,看上去更像是受过正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