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钟。
齐越整理桌上的文件。
房门一开,姜斌走了进来,大喇喇坐在椅子上,从桌上烟盒抽出一支香烟点上,抽了一大口,这才说:“顺路送我去一趟傅家甸。”
齐越说:“您客气,不顺路送一趟也是应该的。”
“你是越来越贫了……”
“去傅家甸干嘛?”
“耗子打电话说,有情况汇报。”
“哦……”
“补贴领了吗?”
“还没呢,这就去。”
齐越把手枪插进枪套。
姜斌提醒着说:“你可快着点,会计股五点半下班。”
齐越问:“你领了吗?”
姜斌拍了拍衣兜:“入袋为安,早就领完了。”
齐越说:“本来就是你的钱,还什么入袋为安。”
姜斌说:“本来的事情太多了,只可惜变故意外时有发生,只有真正掌握在手中,才算是入袋为安。”
齐越笑了笑:“感慨颇多。怎么,遇到不顺心的事了?”
姜斌叹了口气:“按照级别标准,我上个月的补贴,应该是150块,拿到手变成了120,平白无故少了30。”
齐越说:“厚生部次长关屋悌藏,认为政府福利待遇过高,应该适当削减,你的30块就是这么没的。其实,我也认同次长的做法,补贴比薪水高出一倍还多,本末倒置,太奇怪了。”
姜斌说:“这有啥奇怪的,薪水是给外人看的……”
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
齐越拿起电话:“喂?”
“还没走呢?”
电话里是高克俭的声音。
齐越说:“准备走了。科长,您有什么吩咐?”
高克俭问:“宁致远的太太,你认识吧?”
齐越说:“认识。”
高克俭说:“宁致远出差去了德惠,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这样,一会儿去会计股,替他把上个月的补贴领了,顺路给宁太太送去。你就说,宁致远临走前,特意嘱咐你,把钱给她送去做家用,等宁致远回来后,你俩对一对口供,到时候别说漏了,反而不美。”
齐越笑道:“科长,我怎么听着,像是做坏事一样。”
“两口子闹矛盾,我这么做,也是出于好心,起码让宁太太觉得,宁致远心里有她。还有就是,你告诉她,等忙过了这几天,我和太太去看她。唉,我这个科长当的,家务事都得操心。”
高克俭叹息着说。
齐越说:“明白了,我马上就去。”
高克俭问:“知道宁太太住哪吗?”
“太平桥向阳胡同……”
“她不在那住了,搬到了益民公寓,二楼7号门,哦,就在水上警署附近,距离槐花里也不算远……”
高克俭简单嘱咐几句。
随即挂断了电话。
……
十分钟后。
姜斌等在车里。
齐越匆匆下楼,拉开车门坐进去。
轿车出了警察厅,朝益民公寓方向开去,去傅家甸途经益民公寓,不用专程去一趟。
途中,姜斌问:“你发了多少?”
齐越说:“刚好两百。”
姜斌说:“咱俩警衔就差一级,你咋发这么多?”
齐越说:“补贴150,另有50块奖励。”
“啥奖励?”
“勤勉奖。”
“哦,你勤勉,我就不勤勉?”
“呵呵。”
“知道这叫啥不?”
“叫啥?”
“巧立名目!”
“听着一股酸溜溜的怨气!”
“我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当初在刑事科的你。”
“呵呵,现在知道我的感受了吧。”
“远哥发多少?”
“补贴200,勤勉奖励100。”
“唉,差不多是我三倍……你不用看我,我红眼病犯了。”
姜斌夸张的长吁短叹。
齐越笑道:“你这副怨妇样子,我可从来没有过。”
谈谈说说间,来到了益民公寓楼下。
姜斌说:“宁太太、我就见过一次,她叫啥来着?”
齐越说:“苏雅。”
姜斌点点头:“对,苏雅。我就说嘛,平时在科里,谁要是提起夫妻间的话题,远哥从来不参与……”
益民公寓是一栋年代久远的俄式建筑,一共上下两层,最顶同样是一排阁楼,住在这里的以白俄居多。
姜斌等在车里。
齐越穿过马路,朝益民公寓走去。
沿着吱吱作响的木楼梯上二楼。
到了楼上才发现,或许是年头太久的缘故,房间号都已经模糊不清,有的干脆就没有房间号,只能凑近了仔细辨认。
一个白俄大婶端着木盆适时出现。
齐越试探着问:“请问,哪间是7号房?”
“7号?”
大婶的中文很生硬。
齐越说:“对,7号。”
大婶指着拐角房门:“7号。”
“苏雅在家吗?”
“苏,在家。”
“她搬来多久了?”
“一年,多了。”
“谢谢。”
齐越心想,也真是难为宁致远了,妻子搬出来一年多了,还要在外面做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夫妻俩上个月还一起参加特务科同事的婚礼。
表面上一切如常,根本看不出这是一对分居已久的夫妻。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面子。
自己不堪的一面,不想让外人看笑话。
来到7号门前,齐越伸手敲门。
屋内无人应答。
又敲了一会,还是没人。
齐越心想,可能是白俄大婶记错了。
他正准备离开,屋内传来玻璃摔碎的声音,伴随着女人的惊呼声。
这就很明显了,屋里肯定有人。
齐越再次敲门:“家里有人吗?”
过了一会,门内传来苏雅的声音:“谁呀?”
齐越说:“嫂子,是我,齐越。”
房门打开了半扇,面色红润的苏雅站在门内,不自然的拢了拢头发,毫无必要的解释着说:“不好意思,刚刚留声机声音太大,没听到敲门,哦,杯子掉地上了,那个、你有事吗?”
齐越说:“有些东西要交给你……我能进去说吗?”
三百块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怎么也得当面点清才行。
苏雅迟疑着,还是把齐越让了进来。
齐越注意到,苏雅身上穿的真丝旗袍,腰间的纽襻扣错了位置。
客厅内,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坐在椅子上,神情略显局促。
“哦,这是我表哥,顺路过来看看我。”
苏雅解释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