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浅蓝色的波纹印在白色的蒙古包上,红色的宝石泱泱长了一大片,散发出水红色的光芒。
红叶,九岁。
正帮着阿妈剥豆子。
“阿兄,阿兄!”
稚嫩的童音隔着老远就能听见。
突然一个小人缠着自己的脖子爬上来。
“小霜快起来,我都不好干活了。”
虽然是责备的语气,红叶却笑嘻嘻道。
女孩松开他,和他抢了半块石头挤着一块儿坐。
红霜,七岁。
个子小小的,扎着俩小辫,厚重的带白毛的蒙古袍子圆圆裹了一身。
她托着头,鼓起腮。以此表示对红叶不理睬的抗议。
“阿兄,你都不想我吗?都不看我?”
红叶心里翻了个白眼,手上继续剥豆子。
“不就是去上个指导课吗,才半天没见有什么好想的?”
罗列族人每到了七八岁的年纪,生产能源石的异能就会觉醒。
所以每到这个时候都会上半天的异能指导课来启蒙。
他当年也上过。没什么大不了的。
“切~阿鲁家哥哥都来接的,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豆子什么时候不能剥?”
红叶弹了她一脑嘣儿,道:“哪那么多话,你这不回来了吗。”
“你怎么这么随便啊?啊!你刚刚手没擦就碰我脸,快看看弄脏了没?”
红霜咋咋唬唬摸摸自己的小脸,托起两旁的婴儿肥朝红叶卖萌。
红叶被她逗笑了,“噗!放心吧,我家霜宝漂亮着呢,滚泥堆里也好看。”
红霜对着他打了两下,“别扯开话题,到底脏了没有啊?”
“哈哈,你自己回去照照不就知道了。”
两人小打小闹,往家的方向走。
途中路过宝石海,大大小小的鱼儿游来游去。红色的宝石珊瑚长在下面,往常没人的月崖上今天却多了个人。
月崖形状酷似月牙,半连着海里的山悬在顶端。下面长满红色宝石和珊瑚的平底宛如海中的莲池。
坐在月崖上,往下可以看见宝石海,往上可以看见人间的月亮。
今天那上面坐着一个人。
即使是远观,也能知道那人肯定美得颠倒众生。
黑色的长发半披在身后,玄色的华服长摆在水中游荡,仿若一尾灵动的鱼尾,黑色的挽纱缠绕在周身。
仿佛暗夜的仙子下到深海。
她低头捻着手里的一朵宝石花,浅淡的宝石光芒落在她脸上,平增了她三分丽色。
月华笼罩着她,而她可与月色争辉。
“好想是她手里的朵宝石花啊。”
红叶愣愣地点头,“嗯。”
那个人抬眼看向他们,天使的笑容来的猝不及防。
“哇!”
两人像做错事被发现的小孩儿,心跳加速,蹭地溜走了。
他们跑远后才敢停下来喘气。
“红叶,红霜。”
“哇!”
两人吓得抱成一团。
来的是老族长朱砂。
被两人这么一弄,想想自己没做什么啊,他们怎么吓成这样?
他捋了捋异常长的胡须。
那胡子总拖在地上,他夫人干脆帮他编成一股。
于是现在老族长就成天拖着一股长胡子在族里走来走去。
“你们怎么了?”
两人见是族长都长长舒出一口气,“族长,是您啊。”
“到底怎么了?”
朱砂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十分亲切。
两个人围上他,拽住他披着的长袍。
“族长族长,那个在月崖上的人是谁?”
“月崖上?”朱砂捋过胡子,仔细想了想。“哦,你们说的...是咲夜殿下吧。”
“咲夜殿下?”
“嗯,那可是位了不起的大人呐。”
“了不起?”红霜一脸憧憬道。
于是,红霜小小的心里有了这样一种概念,了不起的人长的超级好看!
“那我也要做了不起的人!”她道。
“哈哈哈,好啊。”朱砂笑道。
朱砂:“那位大人偶尔会在那坐一会儿,你们不要打扰她啊。”
“嗯嗯!”
朱砂族长往月崖方向走去。
红叶转头对红霜道:“我要纠正我刚刚说的。”
红霜:“?”
他道:“霜宝,你真丑,滚泥里就更丑了。”
红霜先是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眼泪立马积在眼眶里。
她抽了抽鼻子,“你,你...”
红叶司空见惯了一般,捂住耳朵。
红霜哇地一嗓子喊出来,哭道:“坏阿兄,坏阿兄!哇——”
“哎呀,你吵死了!”他堵住耳朵,叹了口气。
大声道:“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别哭了。”
“哇——”
***
拐杖上挂着的晶石坠子相互碰撞,发出悦耳的音色。
朱砂拄着拐杖爬上月崖,平了平呼吸。
“殿下,您别再捉弄族里的孩子了。”
咲夜笑道:“啊啦,我有吗?”
“唉...有。”
“呵呵。”她道:“下次不上来了,每次都见你气喘吁吁的。”
朱砂族长站在她身后道:“不妨事儿,殿下高兴就好。”
她垂下眼,向前松开手指。
一朵晶体状的花便掉落到下方的宝石海里,下坠的过程中带出一串气泡。
她扬起头,看着上方的月亮。
朱砂也抬起头。
罗列一族的月崖是海中看月亮最好的地方。
“殿下真的很喜欢这里的月亮啊。”
咲夜扬唇,深邃的眸子里倒映着月影。
“不过是海水折射出的幻影罢了。”
朱砂笑道:“镜花水月虽然不是真的,但也很美啊。”
咲夜站起身,转过来看着他。然后笑了。
罗列一族讲究无为,偏安一隅。
其族长朱砂,温和友善、与世无争、毫无野心。不可不说是罗列一族的大代表。
这样的人,这样的一族,所以才拥有生产能源的异能吗?
深海的能源中心还真是让她放心啊。
一点都不用担心罗列一族会倒戈,毕竟他们从骨子里都散发着效忠王权的气息。
他们一心只想着老实工作,安稳生活。
和这样的人,她还能多说什么?
“真想看看你生气的样子。”
老族长捋胡子道:“哈哈,生气可不利于长寿。”
咲夜笑了,“我走了,希望下次来还能见到你。”
“是,殿下。”
虽然很想看他有脾气是什么样子,但还是活着更好。
***
“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朱砂拄着拐杖,直挺地站着,瞪着曾也。
曾也双腿叠加坐在一边,垂着细长的眉眼,掀开瓷盏抿了口茶。
过了会儿才开口道:“字面上的意思,我要带几个人出去。”
朱砂握住拐杖的手紧了紧。
“几个?!在您眼里,三十多原来是几个!”
他强忍住气,颤着声音道:“我族出外勤也是常事,可一次最多也不过二三人。您一次就要带走这么多人,不妥吧!”
“族长,族长!”
一群人冲进来。
朱砂隐隐感到不对,喝声道:“怎么了?”
那人从没见过族长这么严肃的样子,不禁愣了下。
“族长,不好了!他们刚刚把三十几名族人带走了!”
“你说什么!”
朱砂觉得血气一下涌到脑部,眼前虚晃一黑,脚下有些虚浮。
他强撑住拐杖,眼珠里充出血丝。
“曾、也!”
“为鲛人供源,本就是罗列一族该做的事。这么多年,不都是如此吗?”
他站起来,走到朱砂身旁低声道:“朱砂,你身为族长无为不进。看我带走族人,又无能为力。呵,你究竟还有何颜面坐在这个位置上?”
“你!噗——”
“族长!”
朱砂倒地,一直握着的拐杖也倒在一边。
曾也居高临下看着他,嘴角扬起一个角度。
“族长!”
朱砂躺在地上,失了焦距的浑浊老眼死死盯住曾也。
他缓缓举起手,指向曾也。
含血道:“你...”
曾也轻蔑笑了声。
“我带走的人,没有还回来的道理。”
“我会再来的,你大概是见不到了。放心,我会去上香的。”
朱砂一口气噎在喉咙里,气急攻心。
身为族长,他无为不进,无能无力。
看,他这一生竟活得如此荒唐...
之后,族人该如何自处?一族又该如何生存?
看,一族数代竟活得像个笑话...
他,他们,究竟为什么这样活?
在无限悔恨与遗憾中,他终于闭上眼,颤抖的手垂直落在身旁。
管不到,管不了,他的一生结束了。
当鲛人太难,下次换一个吧。
海底的宝石花?
这个好像不错。
在最后的意识里,他看见少女的背影一闪而过,又仿佛被永久地定格。
......
殿下,怎么又是一个人啊...
......
曾也离开蒙古包,双手背在身后。
罗列一族,偏安一隅?
没了朱砂这墨守陈规的老家伙,他看谁还有这心与世无争!
搅乱这潭水,就从罗列一族开始。
数日后,曾也在罗列的所作所为已被作为叛逆传回王都。
大殿内,银色长发的俊美男人坐在王座之上,白色的华服拖在阶下。
单手支住脑袋,凤眸微微挑起,露出暗红色的眸子。
“罗列...呵,倒是会挑地方。”
座下几人不语,座上的男人说得轻巧,让他们在下面猜不透阴晴。
“谁,去解决一下?”
他看向下面的几人,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颤了下。
无形间的威压让他们感到十分压抑,这是他们的王,强大的王!
“我去吧。”
清冷的声音在殿外冒出,所有人一齐看向殿外。
咲夜缓缓走进殿内。
长发散批宛若一匹上好的绸缎,五官无论什么时候看都是那么让人惊艳,深邃的墨蓝色眼睛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如秋,又让人不敢直视。
她拖着黑色长裙走到殿前,优雅而高贵,美丽而强大。
除了座上的男人,其余人都微微向她低下头。
“回来了。”
深海之主,鲛人之王。吕厌在看到少女的一瞬间眼神柔和了些。
“这次挨了几道伤,嗯?”
他赖在王座上,有几分不正经道。
少女不搭话,他也不在意。
继续为老不尊,道:“啧啧,真惨。要不要给你一个安慰的抱抱?”
吕延伸出手,旁边站着的几人都恨不得自戳双目。王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不正经,太毁人设了!
“不用。”
“那就算了。你刚才是说你想去?”
“嗯。”
吕厌撑住头,“为什么?”
“打发时间罢了。”
吕厌眼里顿时多了一丝探究,“没别的?”
“没有。”
“那就去吧。早点办完回来陪我吃顿饭。”他轻松道。
众人:您还缺人陪吃饭吗?
咲夜抬眼,对上他的眸子。
众人心里打鼓,不知道下一刻这位殿下会如何反应?
谁知咲夜忽然绽开一个让人猝不及防的笑容。
偏头,典型一个乖乖女模样道。
“是,父王。”
那一刻,殿内仿佛春暖花开。
众人都被亮瞎双眼,搞得神经错乱。
什么情况?
就这样?!
他们可是听说这位和罗列一族关系不错,她说要出这次任务,他们都以为是要帮罗列报仇。
可这副表情哪里像嘛!
明明开心得不得了,怎么可能和罗列一族关系不错!
小道消息果然不可信。
吕厌看到,心里却是无奈笑了声。
果然是他女儿,性子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