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强也是这所小学的毕业生。
他在这里念完小学,考上初中,然后进入了职校,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体育教师,虽然是教体育的。
这个年代老师并不是一个好工作,排在它前面的还有公务员,以及单位职工。
其中待遇最好的是职工。
因为职工所在的企业自己就能创造收益,虽说利润得上缴国库,但是截留下来的小金库,以及从兄弟单位互通有无来的各种产品,已经让他们的企业福利好得很了。
其次才是公务员。
就这座县城而言,几个堪称支柱产业的企业,行政级别要么和县城齐平,要么就高上半级。
你是你的,我是我的,分得很清楚。
普通公务员不管是收入还是福利,都比职工要差一些。
至于教师,则是吃公粮队伍里的底层。
这一是因为教师序列的人数最多,二是因为他们都吃上级拨款,自身没有什么盈利造血能力。
一旦有些风吹草动,县里财政困难,最先拖欠工资的单位,肯定就是学校。
再加上当教师的工资也低,因此曾经不管是中小学都以男性当教员为主的学校,渐渐就变为了以女性为主。
王强中职师专毕业后,就分配到了曾经的母校,成为了一名体育教师。
与其它不用风吹日晒的教师相比,体育老师就更是地板中的地板了。
他对现状不是很满意,也不是很不满意。
他在教室后墙腰线的地方仔细寻找着,找着他曾经花了一年的心血——用笔钻出来的一个洞。
没错,他当年在这间教室上过课。
个子高,成绩又不算好的他坐在最后一排。
上课无聊的时候,硬生生用笔在墙上掏了了窟窿,能直接通道对面的教室去。
他掏出来的这个窟窿还比较刁钻,就在对面教室的黑板下面,黑板的阴影稍微遮蔽一下,那边也就发现不了。
王强当年可对他这项成就骄傲不已。
直到他今年看到《刺激1995》的录像带,看到里面的肖申克用勺子挖通了监狱,他都觉得那是自己的同道中人。
在王强的仔细寻找下,他终于找到了自己当年的战果。
不过,他的战果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发现并且堵上了。
他从杂物中找到了一枚洋钉,戳动孔洞里的阻塞物。
不是水泥,只是一般的沙子。
他一用力,那些沙子就“噗噗”的落下来。
他想起了年少时的峥嵘岁月,手上的速度更快了一些。
三分钟后,他终于把墙重新挖通了。
他双手覆在墙上,一只眼睛对准小洞朝对面看去。
他先是看到了对面老教室竟然坐满了学生。
这些学生有的在写字,有的在捧着一本书在看。
最近看了不少悬疑惊悚类电影的王强,生怕这时这些孩子们同时抬起头向着自己挖出来这个小孔这边看来。
那太可怕了……
好在,没有像他想得那样。
就和当年的时候一样,他往那边看,没有人发现他。
他这时又听到了说话的声音,他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他看到了一个小男孩,一个很好看的小男孩,那个小男孩正坐在讲台的椅子上,而他面前站在讲台下的小女孩讲东西。
这……
是怎么一会事?
王强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
一个小豆丁竟然能给另外一个小豆丁讲课,这是在逗我?
他再一次趴在孔洞上往那边看,这回他的目光刚锁定到那个小男孩身上,那个小男孩也看了过来。
三目对视。
陈锐抄起讲桌上的黑板擦,朝着孔洞掷了过去。
“啊!!!”
一声惨叫。
所有孩子们都抬起了头。
“没事,作业没写完的继续写作业,作业写完了的继续预习。”
陈锐说完,就像是一个没事人一样,继续给眼前的女生讲题。
他刚才就听到了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他还以为老教室里闹耗子呢。
他还颇有些提心吊胆,他可怕那大小足有婴儿手臂般的大老鼠。
原来只是有人在“偷窥”啊,那是小事儿。
都多大的人了,还做这种优质的事情。
隔壁教室里,王强贴着墙边滑到了地上。
黑板擦虽然没有砸到他的眼睛,但是黑板擦上的粉笔灰,却抖进了他的眼睛。
泪如雨下。
他的眼睛红肿地不行。
他一边懊恼自己做的什么孽啊,就应该去后勤处领一个没用过的新黑板擦的。
不对!
什么跟什么啊!
就应该把那个随便扔东西的小孩,拎起来好好教训一顿。
红着眼睛的王强扶着墙站起来,打算到隔壁的老教师去找麻烦。
他刚推开门,“嘭”的一下就撞到了个人。
他也没看清是谁。
那人却传来一个很严肃的声音,“王强老师,走路要看路。”
王强听到这个声音,突然全身一紧,“张……张校长……”
他努力瞪开眼睛,发现眼前的人正是张玉张校长。
“校长好……”王强心虚地说道。
张玉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一般让王强走开。
她贴着门踮起脚,稍稍远眺。
她看到了讲台上的陈锐正在讲题,看到了下面的小学生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她就没有继续多看了,她满意的点了点头,边往回走边自言自语道,“希望这个小家伙能给我个惊喜。”
她自说自话的时候,忽然又看到了王强。
她想了想陈锐用的老教室就在体育组放杂物的老教室隔壁。
她说道,“小王,以后你们体育组从老教室里拿放东西都小声一点。”
“好,好……”王强连忙答应,就像是大老鼠见到了老家猫了一般。
他之所以如此尊敬张玉校长,是因为她有着自己职称是否能提高的一票否决权。
如果自己惹她不高兴了,说不定三五十年一直到她退休的之前,都一直只是最低的职称,那工资该少发多少啊。
与少发的工资和少享受的待遇相比,教训那个小孩子的心情反倒是淡了无数分。
他脑海里甚至想道,“看到张校长很关心那个孩子,我如果讨好那个孩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