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此刻的心情，就像是等在医院的产房外。

生产这个手术，与医院里其它手术相比，那是大好事。

只是，焦急的心情不会因为这是好事就轻松上一份。

她透过高窗向内看去，她看到了陈锐本人在那里老神在在，一动不动。

这是好事。

如果类比产房外听到的讯息来说，那就是生产顺利，没有出现意外。

除了他之外的其他学生，此刻手里都拿着铅笔奋笔疾书。

偶有停笔的，也要么是咬着铅笔头盯着问题在苦思冥想，要么就是写得累了，把笔放在桌面上，甩一甩手。

大体上看上，他们都在一心一意答题。

张玉常务副校长看着眼前的和谐画面，焦虑却没有太过缓解。

因为，眼前这一切看似顺利还不够，就像是和产房里的情况一样。

生产顺利不代表生下来的孩子是否四肢健全，身体健康，也不代表生下来的孩子是男娃还是女娃。

更不代表这个孩子未来的学习、就业，一生的发展是什么样。

张玉脑海里想法纷繁复杂，她虽然站在那里没有什么出格的动作，也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但是，教室内的赵丽还是发现了走廊里的张玉校长。

她有心过去打招呼，却被张玉校长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估计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被领导盯着干活的时候，会有自由自在的感觉。

赵丽当上班主任到如今，一场公开课都没有上过呢。

因此，虽然现在只是监考，但是她依旧觉得喉咙发紧，身着的衣物好像也哪哪都不适了起来。

她继续在教室的过道里游曳，不过这时的她，远没有原先那么潇洒惬意了。

在张玉校长过来之前，虽然有陈锐这样不同寻常的小孩“挑战她的权威”，但是不管是年龄、体重，亦或是职业关系，她对于这一班的小孩子都是全方面碾压。

陈锐那个小孩子再厉害，只要她想，一巴掌还是能扇他一个跟头。

这是她自信的源泉。

但是，面对张玉校长就不一样了。

职业关系被全面碾压，虽说真拼身强体壮，已经快要退休的张玉校长应该是打不过她的。

但是，打赢了她能获得什么呢？

能获得开除等一系列处分，说不定还要坐牢。

打输了呢？

挨处分的应该还是自己。

不管结果如何，对自己都没有半点好处。

赵丽熬啊熬，等啊等，终于听到了下课电铃那刺耳的声音。

陈锐的小学虽然在他入学这一年，鸟枪换炮从平房进入了楼房，可是上下课铃还是传统的电铃。

原理很简单，就是利用电磁铁的原理高频震动，让金属敲击产生响声。

优点是声音大，成本低，缺点就是声音太过刺耳。

对于听觉已经开始退化的大人来说，可能还能够忍受，但是对于听觉敏锐的孩子们来说，就像是大人可以面不改色吃的辣椒，他们舌尖碰到一点就会哭的稀里哗啦一样。

“收卷！”赵丽如释重负。

可就在这时，张玉推门进来了，她说道，“都不要动！”

刚从座位上站在过道里的小组长们，就像是被释放了定身术一般。

张玉亲手把一份份试卷收了上来，她看了一眼课表，下一节课是副课的自然课。

她说道，“赵丽，你和我去办公室判卷。”

“嗯……”赵丽有气无力的应着。

本就可怕班主任和好像比班主任还要可怕的班主任的班主任离开后，教室里的孩子们才恢复正常。

他们该喝水的喝水，该上厕所的上厕所。

他们三五成群，有说有笑。

陈锐听着他们聊着幼稚的小话题，脸上也挂出了笑容。

说实话，虽然他脸上看上去一脸淡定，但其实也有些紧张。

人生一共就那么几个关键的节点，一旦在那个节点上选择错了，事后再做多少弥补都很难挽回。

陈锐相信自己身为金牌教培的实力，自己在孙宁身上小试牛刀，让他考了个好成绩，证明自己虽然重生到幼年自己的身体里了，但是吃饭的手艺还是雏刀锋锐。

只是……

人多了变数就大。

原本料理孙宁的时候，可以说是精细化饲养。

那一下子辅导四十多个人之后，精细化的浓度就被稀释很多了。

不知道他们究竟考什么样子。

一年组办公室。

还在办公室里的老师，见到尾随赵丽进来的张玉全体起立。

张玉有些干瘪的手摆了摆，忙你们的，她随着赵丽走到她的办公位置说道，“开始吧。”

“是。”

赵丽拿起了红笔开始判卷子。

判卷子一般分生手和熟手两种模式。

生手就是要拿着一份标准答案，一题又一题的对着，正确了画对号，错误了画叉，一张卷子全部判完之后，在回过头来计算分数。

这样评卷子的一般是学生，不是老师。

等小学进入中高年级阶段，有许多班主任就会偷懒，叫上班级里几名学习升级还不错的小孩帮他们判卷。

美其名曰，“锻炼个人能力。”

老师一般则是熟手模式，正确的地方一眼略过，有错误的地方才画个叉，一张卷子判完最后一个题，回手就能成绩写在卷首上。

赵丽此时判卷的模式，倒是介于生手和老手之间。

不是她面对小学一年级的题还不够熟练。

而是因为她身后有张玉。

她既怕自己对着答案一项一项判，让张玉校长觉得自己在磨洋工，在消极对待。

另一方面她又怕完全按照以往的习惯判卷，又会被觉得太草率，不太认真。

进退维谷。

赵丽判卷的时候，诞生了一个念头。

“我什么要读书？我什么要考进师范？为什么要分配到小学？为什么想当班主任？为什么教了陈锐这么一个小孩？”

她迅速问完了自己一遍后，又倒过来说了一遍，“我如果不想当班主任，就不会教到陈锐，我如果不教陈锐就不会惹上张玉校长，我不惹上校长就不用在这里判卷子像是在坐牢。”

她宛如佟湘玉一般的内心戏转了几个圈，她终于把卷子判完了。

张玉校长冷声道，“统计一下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