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把个还不算多?”
裘先觉得自己和恶娇娘之间,一定有一个数学不及格。
“这是几十年累加下的数字,比起大晋的不少地方,真不多!而且还没算不曾抛入水里,直接就地处理的呢!”恶娇娘面露厌恶之色,“哼!如此狠毒,你们当人的也好意思说我们妖族野蛮?”
“……”
裘先无言以对,陡然想起自己的九个师弟,就有好几个是被父母遗弃的。
然而就这样,他们都能算是命好的,因为被遗弃说不定还能捡条命,被弃杀那就是死路一条。
弃杀原因多种多样,不光是家境贫困养不起,还有先天疾病、特殊性状等问题。
个别理由,裘先甚至觉得匪夷所思,比如不吉之日要杀,一胎多生也要杀,前者怕孩子八字冲了父母,后者则是认为生得多了与牲畜相类,简直迷信到了骨子里。
除此之外,难产问题也导致夭折几率居高不下,平均生四五个孩子就得死上一个,很多时候连孕妇也活不出产房。
所以古人的平均寿命低得离谱,真不全是体质问题,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大量婴孩的早早夭折,大幅拉低了统计数据。
“按说婴孩也有魂魄,随意遗弃要变作魄尸,大晋朝廷就不管么?”裘先很是疑惑。
“管了啊,但是屡禁不止!”恶娇娘答道。
裘先略作思索,想通了个中缘由。
即便明知杀婴有罪,还会形成魄尸,可就是有人管不住自己。
举个例子,按照规矩,父母死后三年期间不得同房,可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女,有多少人能忍住寂寞?结果搞得守孝期间珠胎暗结。
为了不被指责不孝,很多婴孩还未成型就被打掉,即使能生下来,也往往命途多舛,好一点的被送走,差一点的就是死,这种情况下,谁敢请人做超度?
好多人怀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直接把尸体弃于野外,形成魄尸就形成,反正被祸害的不是我!
裘先突然没了好心情,遥望婴愁涧,叹了口气:“就没有解决办法么?”
“煞地成型,便如大地生疮,难以清除,何况依旧有人偷偷弃婴!每年只能调派大量人力物力,封控煞地消解阴气,即使如此,婴愁涧还是在慢慢壮大,引来不少邪魔外道至此修炼。”
恶娇娘话锋一转:“荣毅郡主其实就是在婴愁涧设下埋伏,重伤的夜哭郎君!”
裘先轻轻点头,突然想到什么:“你带我来这里,不会是打算利用隐愿真经化解煞地吧?”
“想哪儿去了?以你的道行,就算有整部真经,也还差得远呢!”
恶娇娘翻了个白眼:“其实能在婴愁涧修炼的不止邪魔外道,正道人士也有不少,附近几县的僧人道士但凡有些本事,便会通过对抗阴气来提升道行!我就是想利用这处煞地,来试试你的佛法造诣究竟多高!”
“噢!”裘先发现自己想多了,摸了摸鼻子,“等等,那咱们现在过去,不是会撞上很多高手吗?”
“放心啦,落凰城刚在这里搞出那么大的阵仗,邪魔外道早跑光了,正道人士除了两县城隍,晚上一般也不会过来,抓不着你这个外道魔物!要是还不放心,那就再把这顶斗笠戴上吧!”
恶娇娘拿出一顶垂纱斗笠,作怪似的扔到裘先的脑袋上,见他手忙脚乱扶正帽檐,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套住喽套住咯,知不知道按规矩,你已经是本姑娘的东西了!”
“我说不是的话,你是不是会说我不是东西?”裘先没好气的说道。
“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嘛!”恶娇娘歪头嬉笑。
经过这么一闹,裘先的心情倒是好了些许,不再纠结弃婴问题,把注意力转到即将到来的佛法检验。
过了不到半小时,乌篷船终于抵达荒山附近,一条偏向西北的谷中河流现于眼帘,霎时,穿谷河风扑面而来,即使时值盛夏,裘先都立刻感到寒意侵体,连忙紧了紧僧衣。
普通人真要在附近待久了,别说婴孩,连大人也得冻得哭出来!
恶娇娘并未急于入谷,变换竖瞳观瞧周遭,果真发现一道人影盘坐谷中。
她暗自点头,悄悄提醒裘先:“岐县城隍在里边坐镇,他乃道门中人,地阶中段的练气宗师,待会儿说话可要注意着些!”
“啊?这么厉害?”
“放心啦,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其实我倒不太怕,问题是你……”
裘先没敢说明白,怕被宗师高人听了去。
而这份担心并不多余,两人的一番交谈,果真惊动了岐县城隍,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乘风而来。
“来者可是应蛾眉,应姑娘?”
“正是!”恶娇娘朗声应道,缓缓起身遥遥行礼,“应氏小女,见过城隍大人!”
岐县城隍旋即回应:“不必多礼!你我已是同僚,萍水流域,还需你来多多照拂,你等尽可随意出入,就当贫道不在谷中!”
“好。”
恶娇娘和岐县城隍的隔空对话,听得裘先一愣一愣的。
应蛾眉是谁?
同僚又是咋回事?
萍水虽小,那也是大晋国土,为啥要一个鳞族鳄妖来照拂?
裘先的疑惑神情,看得恶娇娘心情大好,眉飞色舞的解释道:“真以为本姑娘敢在大晋只身横行,是嫌自己命长啊?实话告诉你吧,落凰城与我苦海鳞族已经暗中结盟了,否则本姑娘犯得着给荣毅郡主打下手?”
玉州往东是滨州,滨州再往东便是苦海,苦海鳞族以蛟王为首,盘踞海域,并占据了滨州的大片疆土,一直以来与大晋朝廷摩擦不断。
谁曾想,双方居然不声不响的握手言和了!
“难怪……那同僚又是咋回事?”
“结盟事宜是方方面面的,其中一条是落凰城与苦海鳞族交换族人加深联系,并分别赐予神官职位。就在今天下午,本姑娘已经走马上任萍水河正了,七品官哝,理论上和你们县令平级!”
恶娇娘嘚瑟极了,要是有尾巴的话,现在指定已经翘上了天。
“居然还能这么搞?”
裘先眸光一亮,恶娇娘有大晋官身的话,那么他的处境要远远好于预期,至少不用担心身份败露,被打成妖族同党。
他最后问道:“所以说,应蛾眉才是你的真名?”
“废话,谁的真名会是恶娇娘啊?这只是行走江湖的诨名罢了。”
“问题你的眉毛也不是蛾眉啊!”裘先交过的一个女朋友是化妆师,所以对此有些了解,蛾眉不太符合现代人的审美,太弯太长,远没有恶娇娘的柳叶眉看着顺眼。
“其实是我给自己改的啦!”
恶娇娘脸蛋一羞,不好意思的说道:“我爹是苦海蛟王,取了好多老婆,生了好多孩子!可这孩子一多,名字就容易混,所以我爹想了个馊主意,首字统一姓应,第二个字拿母族族裔命名,第三个字随便从书里翻,翻到什么是什么,结果给我起了个应鳄梅的破名字,我嫌不好听就给改了。”
“应鳄梅……噗!确实够破的。”裘先没忍住,“那你有没有亲戚叫鳄梨、鸭梨或者蟹黄的?”
恶娇娘立马瞪眼:“没有!!”
“唉,可惜了。”
“你再敢说笑,小心我翻脸啊!”
“咳,这么说来,你是苦海公主喽,合着身份比荣毅郡主还高啊!”
“苦海鳞族和人族不一样,地位都是靠自己争取的,本姑娘不到地阶,还没争夺身份的资格呢,不过本姑娘一定会成为公主的,你一定要帮我啊!”
“尽力而为吧,你可别抱多大希望。”裘先不说没谱的事,然后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你爹是蛟,你娘是鳄?你们妖族难道没有生殖隔离么?”
“什么生殖隔离?”这回轮到恶娇娘不理解了。
“就是……算了算了,回头再说吧,现在还不是深夜节目的时候。”
“嗤!不说算了,谁稀得听啊!”
恶娇娘哼了一声,随即划着小舟,进入阴气森森的河谷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