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李璮迁益都州治到海州后,益都总管司和宣慰司便空置下来;
唯留下益州军民总管府府掌管益州军民事;
自那日被李东山亲点到益都总管府听命后,便被总管府知事杨泽安置到相府别院。
已经过了两天了;相府别院一直守卫森严。
这是怕他逃跑吗?
逃跑也得有地方可去,举目无亲的他,简直就是悲哀本身。
一位身高八尺的络腮大汉被放进相府别院;此人姓刘名成;李璮麾下千户;张汉见过。
二人虽不熟,但是亦有几面之缘;倒也不算生疏;
刘成并不健谈,寡言少语。
半个时辰后
又进院子一人,他身穿黑羊羔皮袄,头戴软角唐巾,脖子上白襕插领盖住了嘴角,黄鞓角带紧紧地勒着腹部,脚下皂靴粘泥半湿;看来是远路而来。
他一进门见二人盯着他,未语先笑道:“王立,见过二位。”
“涟水王立?”刘成沉声问道。
“千户刘成?”王立依然是未语先笑;表情温和。
“嗯!”声音低沉,刘成神色有些沉重。
张汉见二人认识,突然觉得情景有些熟悉;心下发虚道:“二位,烦请相告咱们被关在这,是要干什么?”
二人一愣,相互看一眼;
刘成开口:“张兄着急想知道?。”
“难不成自己偷偷造枪的事情被发现了?不对,就是被发现了,他们应该也不懂那玩意威力多大!不会如此行事。”
“等会知道了,不着急,事不大。”王立笑眯眯的,安抚着脸色突然有些泛白的随军医者。
此时急促的马蹄声从益都总管府门口传来,李南山一身黑狐裘袍走进总管府;
总管府知事杨泽一路小跑到面前见礼。
“都安排好了?”李南山有些着急直接问道。
“王立已在州府内,张姓医丞也已到府内。”杨泽知道李南山的时间紧迫;又补充一句:“姓张的还不知道情况。”
“先不要知会他,让他糊里糊涂的跟着吧;去不去他说的不算;何况这是一场富贵,说不定他还乐不思蜀呢!”
李南山觉得自己说的多了,干咳一声,匆匆离去。
益都相公府中门大开,李璮的马车从大门缓缓而出。
四匹纯白色蒙古骏马踢踏而行;车辕是朱漆雕木涂金虎头,车厢上花纹缭绕,厚厚的白熊皮包裹车窗;驾士头戴火狐皮貂帽,身穿窄袖紫罗袄;手中纹金长鞭空中一甩;
“啪!”鞭声嘹亮预示着座架将行。
待车架渐渐远去,后续随行的车队才慢慢跟随而去。
其中吊尾的一辆马里,张汉和王立,刘成三人随着车身摇摆中沉默无言;
张汉心中苦涩慢慢的泛滥到舌根,虽然没人告诉他此行何去;但是他早已猜到此去何方。
燕京!
为什么要我去?为什么带着我?
就因为塔察尔的一句话?
恐怕是蒙古人害怕了时疫吧!
毕竟连皇帝都得时疫死了。
张汉恶毒的揣测。
他越是想逃离野蛮嗜血的蒙古帝国,到头来反而越是靠近旋涡的中心。
这让他觉得委屈,失望和愤怒。
自来到这时代,一路小心谨慎,甚至卑躬屈膝;从来都是低调做人小心做事,不想引人瞩目;可是越是小心翼翼,越被人来回摆弄;只要稍有利用价值;嗜血的苍蝇便尾随而至。
李青山如此,李璮亦如此,只有孟鲠····
想到孟鲠,张汉深深的叹口气;
这些日子以来的接触,慢慢的发现孟鲠和自己如此相似;讨厌战争,讨厌争权夺利;同情弱者,乐于助人,可世事不问品德。
那些自以为是的想法;却是任人拿捏的把柄。
私贩人口、贪赃纳贿,呵呵;不去的话这恐怕就是他们准备的借口吧。
杨泽怎么不去查查他的本兄,也不过是被人操弄罢了。
尽管张汉心中怨气难平,但仍是阻止不了北去的车队缓缓行进,自己的小生活,小算盘;都在这些幕后黑手轻轻摆动下碾为齑粉。
宋历,景定元年,三月初一,开平。
觐见忽必烈的队伍浩浩荡荡,愈来愈长。
山东诸蒙古王在塔察尔的号召下齐聚于开平;欲推举忽必烈称汗。
李璮身为塔察尔的女婿,自然首先拜会岳丈;
而随行而来的众人则在蒙古包里呆着,王室重地不许他人随意出入。
虽然已经开春,但气温仍旧寒冷;蒙古大帐内,炭火缭绕。
王立笑嘻嘻的烤着羊腿,不时地用鼻子闻闻;快烤好时,把羊腿送到张汉面前。
“师傅还在气?俺们这些蝼蚁般的东西;去哪里?干什么?什么时候由俺们说的算了?想开点吧,这举国欢庆的时候,师傅你哭丧着脸会被砍头的!”
尽管张汉还没答应,他却坚持这么喊着。
他笑嘻嘻的吓唬张汉,一边用手在脖子前比划着。
张汉斜着眼看了他一下,又低下头好,似昏昏欲睡;
心中却琢磨着
在益都时相府别院有甲士把守,这是以前不曾有的;说明别院里有事情不能被人知道。
但是当时只有自己在别院里,但自己“特殊”吗?
应该不算,除了金创之术还拿得出手,其余自己也没显摆过啊?
王磐家治病的事?
难道是来治疗血吸虫?不可能吧北地苦寒,血吸虫在这基本绝迹了,也不可能。
“涟水王立!”当时他自报家门,有着特殊含义;还没到济南就缠着拜自己为师,三十多岁了,至于到处找师傅吗?
难道是想借自己的医生的身份掩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张汉狐疑的打量着王立。
王立利索的用解手刀把羊腿分成一块块的,余光却发现张汉暗暗打量着他,心中暗骂:
“这孙子心思太深,一路上好话说尽,尽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他不答应的话,就瞒不住他了;只得实言相告了,万一他露馅了岂不是害得爷爷我也跟着倒霉;真不想告诉他啊!”
刘成看到王立拿张汉毫无办法;犹豫着站起来要说话;
“我同意!”张汉幽声道。
“什么?”刘成一愣,随即都露出笑容坐了下来。
“拜见师父!”王立倒也干脆跪于地,吭吭吭,三个响头把名位定下来。
张汉轻轻的扶他起来,又坐下来盯着案几上的肉块;幽声道:“某是不是回不去了?”
王立眼角跳了跳,拿着精美的瓷盘,把切碎的羊肉放进去。
送到张汉面前笑嘻嘻的:
“您看,这盘子很精美吧,可盘子再好也只是盛肉的,若是饿极了,谁还会管用盘子还是用手;来来来,多大事!师傅您吃肉。”
张汉嘴角抽了抽,颤颤抖抖的把盘子里的肉用手塞进嘴里;
“王兄所言甚是,所言甚是。”
自己就是“盘子”;
肯定不是“肉”。
“还叫什么王兄!师傅,我幼名立贤,您称我为小贤便是。”
王立一副随侍小厮的做派。
刘成眼皮直跳,不忍再看,只是一个劲的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