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称他为小子,想必是岁更不大。”
“倒是有些年轻;未到而立之年。”
“人之体,生而有虫;终生伴随,人灭虫灭;虫灭人亡,是为共生之理。这番医理怕不是而立之前能有所得吧?哪家出来的小子?”窦默摩挲这那本呈文;幽幽的问道,目光有些深邃。
“嚯!你倒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听说以前是个寺庙里出来的;嗯,现在头毛还没长全呢!”
许国祯倒是不在意这些东西,什么佛门、道士、儒家、黄老的;掺杂政治利益的太多,分的太清,什么事情都做不纯粹;他是个纯粹的医者,只想治病救人,什么东西啊,只要好用,能救治疾患;他就想拿来用一用。
“外面那些僧人道士的,又要搞甚子佛道辩论会,去年岁道家辩论失利,十七名道士变成了僧人,燕京以西的大部分道院也改为僧院;如今憋着劲,趁上位登基的时机,想要翻盘呢?”
窦默身为翰林院侍讲学士;时常陪伴忽必烈身边讲学,对于开平府,甚至整个蒙帝国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了解一些。
“翻盘?”许国祯回到案几旁,继续书写他的著作;头也不抬的说道;
“有僧子聪在,八思巴都封为国师了;这些道士都是些不开眼的。”
“呵呵,开不开眼他们都得来,不搞出些事情,怕上位把他们遗忘了;如果真这样继续下去,这天下还能剩几家道观?倒是难为续任的教主张志敬了。”
窦默品着香茗,说完神思有些远离。
“说的是啊,僧子聪当时在皇太弟府里,就是拔尖的那一撮,如今愈发出挑。当时的“聪书记”,如今还有几个敢喊的?”
‘呵呵,哪来的酸劲啊!你许国祯如今在这开平府里也算是盛名卓著了,任谁见了你,还不得打躬作揖的,毕竟谁还不患个病啥的。’窦默笑着摇摇头,取笑道。
“倒是不假!呵呵!”许国祯也跟笑道,神情有些自得。
说完就是一番沉默;
“怎的还不来?”许国祯又想起了张汉。
正说着,正堂外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张汉与王立走到堂外等着传禀。因为有外官在,此时不宜乱了规矩。
“还等什么等?子声兄又不是什么外人。”许国祯声音有些尖昂。
“下官张汉,见过窦大人。”张汉赶忙进入堂内拜见,因传唤时,许国祯的随侍便说明来人身份和事由。
窦默就着烛火打量着这个年轻人片刻,把手里的呈文递了过去;问道:
“这个医理是你书写的?”
“是”
“这番医理出自何处?”
卧槽,这怎么说?张汉一番迟疑,难道说是几百年后书上学的?真这样说,能把他给气死。
“不知名的古书上写的,当时某家还是个小和尚。”张汉开始编故事了。
“哦?那个寺院?”窦默来了兴趣,追问道。
“无名古寺!”张汉要骂娘了,这怎么编下去啊!!!
窦默沉默了一会,不再继续追问;谁都有个难言之隐,自己不好逼迫下去,只得转问其他。
“海云法师可识得?”
“没听说过!”张汉见没有在来历问题上继续追问,心下稍安。
“八思巴呢?可有牵涉?”
“国师大人,那能不识?下官卑微,无有牵涉。”
“哦,外面那些僧人道士的破烂事,勿要参入其中。”窦默满意的点点头,嘱咐一些。
二人说话时,旁边侍立的王立低着头,听到窦默说外面的僧道之论,神色若有所思。
“这篇呈文,老夫就带走了,汝要在给进之兄摹写一篇。”话虽然是对张汉说的,脸已经转向许国祯。
许国祯点点头,便吩咐张汉回去休息。
待出了堂中大门,来到宿下;王立感慨的说道:“翰林侍读窦大人可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啊!”
“怎么?有兴趣?”对于这个强迫拜师的家伙,张汉一直找机会试探着其身份来历;心里已有七七八八的猜测。
“嗬,哪能攀得上呢!倒是你真的不认识海云禅师?”王立笑嘻嘻的笑脸未曾变过,迷惑的问道。
“一定要认识?”张汉躺在床上斜着眼反问。
“哎!你平时都关注什么呢?海运禅师贵为北方佛教宗师,上任佛教掌教;你个和尚竟然不识得自家祖宗?”王立话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哪来那么多祖宗,再说我早已不是和尚了,你要是缺祖宗,可以把头毛刮掉,到宣慰司找八思巴国师去。”张汉抚摸着自己已经长到耳后的头毛,反诘道。
“呵呵,火气那么大!某家也是不喜僧人,他们大多是不识劳作的米虫,啃噬着民脂民膏,与国无用。”王立笑眯眯的摇头感叹道。
“此语太过偏颇,不予评论!”张汉没有说话的心思。想了想还是说道:
“你也是有学问的人,难道没听说过“君权神授?”有信仰是好事,勿伦僧道,教义都是教人行善积德,养身育体;这一点起码是好的;但是一旦牵扯到利益,它们都想占据神坛的最高点。反而落了下乘,沦为政治倾轧的工具;就像外面的那一群。”
王立有些惊奇的打量着,这个不起眼的小小医学提举;能说出这样一番言语的,恐怕非得宗师级别的人物才能考虑的事情吧;不由得高看张汉一眼。
他坐在案几旁,沉思着,没有继续聊天;
又仔细的翻看着张汉带来的医学书籍,突然发现书籍后面给撕掉许多;出声问道:“怎么被撕掉这多?正看着起劲呢!”
“哦,被我搽屁股了。”张汉有些睡意,含糊的回答。
“你!有辱斯文,真是有辱斯文!”王立气愤道。
张汉难得见到王立气急败坏,反而来了精神;
“咋的,还不让搽屁股不成?”
“有厕筹都不用,用书籍!尊驾的屁股真是娇贵!”读书人有着敬字如身的本性;凡带有文字的纸页都会系数收藏,对于用纸张替代厕筹的事,有着天然的反感;毕竟造纸不易。
“呵呵,没听说南地富贵人家,都开始用上了专门的黄纸,用来便后搽拭。这也有人辱斯文?”张汉兴趣盎然的反驳。
“起码那是没有字迹的纸吧!你这算什么?”王立真的不想理他了,气呼呼的回到自己的床铺上,翻头便睡。
张汉无语的躺回床上,望着房顶发呆;想着明天南院匠户营的事宜,受伤和被鞭挞的伤者众多,太医院也没有给他们用太多药物的意思,只能苦熬求生,唉!乱世之人不如犬,不是亲眼所见,难能相信啊,想着,想着,慢慢的也沉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