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曾忆昔繁华，万里帝王家。琼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

京城繁华，许立将迎春妮子放在肩上，不紧不慢的跟在柳眉身后。

闲云观地处京城荒郊，小妮子生性懒散，难得出门一趟，一路上只觉得看什么都新奇。

自进了东城门之后，路上行人愈发多了起来，沿街的铺子种类纷杂，尤其是那些叫卖吃食的小贩，勾的小妮子口水直流。

“这才有些天子脚下的样子。”许立满意的点了点头，随手给头上的妮子投喂一些甜食。

小妮子嘴里吃着糖葫芦，趴在许立脑袋上，含糊不清的指着前方：“师兄，那些姐姐们为什么只穿那么点衣服？这才刚立春不久，她们不冷吗？”

许立看了一眼，小妮子指的是前方的留芳斋。作为京城最大的风月场所，不得不说，这里的姑娘们确实很是敬业，个个都浓妆艳抹，身上的衣衫都是薄如蝉翼，能看到一些又不能看到一些。

“迎春呐，以后看到这样的女子你可千万记得不要叫姐姐。”许立煞有其事的咂咂嘴。

“那叫什么？”小妮子很是疑惑。

“叫菩萨。”

“哈？”这次就连柳眉也很费解了，“小许道长此话怎讲？”

许立笑了笑：“天下间多数男子都喜欢年轻漂亮女子衣服穿的越少越好，她们便穿成这样站在那儿任由大家看，也不收你钱财，如此菩萨心肠的女子可不能只是喊一声姐姐。”

柳眉掩嘴偷笑了一会：“你这人说的理虽歪，但却蛮有意思。”

小妮子半知半解，又问道：“那师兄，这些菩萨姐姐们为何不索性什么都不穿了？”

许立想了想并没有回答她，而是冲着其中一个身材最好的女子招了招手。

那姑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顷刻间便注意到了许立三人，只见她微微眯了眯眼，似乎是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番，而后只是随意点了点头便不再看他们一眼。

直到一名衣着华贵面容俊俏的公子路过，这才又恢复满脸笑容，拉低了一些衣领凑了上去。

许立说到：“这些女菩萨们呐，既怕穿的太多不能被一些人看到，又怕穿的太少被我这般的人全看光。”

小妮子“哦”了一声，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你呀，净教坏小孩子。”柳眉白了他一眼，“不过小许道长这么懂勾栏，等会遇到那人请他出马便全依仗你了。”

许立好奇的问道：“柳姑娘，不知那人到底是谁？”

柳眉叹了口气，指了指留芳斋前门的一群人，说到：“这不在那么。”

许立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终于在一群姑娘里看到了一个白面书生。

“此人名为巫行云，是京城白马书院的学首。”柳眉顿了顿，“也是京城勾栏女子们最大的恩客。”

“你别看他一副被酒色掏空的样子，论实力，我估摸着就连小许道长你也不是他的对手呢。”

许立眉头一挑，来了兴致：“走，咱们过去瞧瞧。”

“哎哎哎，小许道长，你一会可千万记得，这人脾气古怪，一切都要顺着他来，可千万别得罪了他。”柳眉拉着他的衣袖，眼神中满是恳求。

许立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举着迎春丫头走了过去。

......

“那是建安十年的一个寒冷冬夜，我那时年纪小，贪玩，听府中下人说城门外永安河有人放花灯，好不热闹。”

“爹爹和娘亲都推脱天色太晚，只是哄我去睡，不带我去。我那时脾气倔，凡是爹娘偏不要我去的地方那我无论如何都是要去走一遭的。”

“于是等到半夜三更，府中下人们都犯困了，我便顺着后院的一颗槐树翻了出去，一个人走了三四里夜路去到那永安河边。不曾想，那儿别说放花灯了，连个活人都没有，到处都是黑漆漆一片，不时还会有山间野兽的叫声传来。”

巫行云站在人群之中侃侃而谈，周围的姑娘们都捏着衣裙一角，神情紧张，似乎自己正身临其境一般。

听的人入迷，说的人也入迷，许立三人径直走了过去，一时间竟也没有人发现。

“一阵寒风袭来，我即刻便清醒了，转身便朝着来时的方向没命的跑。可待我好不容易回到城门口，却发现，有人在那里等我。”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白日里跟我说花灯之事的下人。我未曾多想，一边拉着他往府上走，一边还埋怨他来晚了。”

“城门口的金甲卫见我们认识，便任由他带走了我。只不过还没走几步，我的脑后便传来一阵剧痛，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当我睁开眼之后，却发现我被那个下人带到了一处荒郊野岭里的破庙里。和我一同被绑着的还有一群孩子，这时我才意识到，那个下人原来是人牙子。”

“之后的几天，我们这群孩子被换了好几处地方，途中蒙上双眼捂住嘴，塞进运送泔水的马车里，折腾完半条命后这才到了一处农家大院。”

“他们将院中几处厢房隔成一个个的临时牢房，再把我们这些孩子们打乱，两人一间，说是要调教半个月，磨一磨性子好卖价钱。”

“和我分在一个牢房里的是一个小姑娘，起初几天，她对我充满了戒备，一天也说不上一句话。后来被那些人牙子折磨几次之后，这才慢慢熟稔了起来。”

“她很爱笑，即使是在那种非人的地方，每天受到数不尽的折磨，她都会对着我笑。我问她，伤口不疼么？她说疼，但笑一笑就不疼了。这是她娘亲跟她说的，日子虽苦，笑一笑就过去了。”

“我家境好她不知多少，但却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这些，那一瞬间，她的笑容便深深刻在了我的心中。我当然知道如同她这般好看的姑娘会被那些人卖到哪里去，以后不知道她还会不会这样笑。”

“我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发生，于是便升起了和她一起逃跑的念头。”

“巧的是，她也是这么想的。”

“几天后，一个雨夜，我和她翻墙溜了出去，没命的冲着一个方向跑，身后都是听到动静追出来的人牙子。”

“我们年纪小，自然跑不过那些人，最多一炷香的时辰，便会被抓到。就在这时，她说，让我先跑，她有办法对付后面的人。”

“我知道她是想给我拖时间，但我还是答应了她，让她一个人留在了那里。因为我想赶紧跑回去，让我爹娘带人将这些人一网打尽，到时候也能彻底救了她。”

“后来我成功跑出去了，三天后回到了京城，可等我带着爹娘和一队金甲卫赶回去之后，却发现那些人牙子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一样，就连那处农家大院也好似凭空消失了一样。”

“我站在那里，心都凉了半截。因为我，那姑娘还不知道要遭受什么样的折磨。她的笑容我这辈子都应该见不到了。”

“这八年来，我发了疯一般找遍了整个大周，可依然没有她的任何消息。就当我正准备放弃的时候，昨天，就在昨天，我从书院出来，路过茗香苑，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丝怅然，鬼使神差的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那茗香苑二楼，一个女子正痴痴地看着我，对着我笑。”

“那个笑容，便是我心心念念想了八年的笑容！那个姑娘很可能就是她！于是我没有多想便冲了上去，只为再见见那一份独属于我的笑容。”

说到这，巫行云满脸真诚，拉住了面前一个姑娘的手：“月红，这便是我昨晚没来找你，而是去了茗香苑的缘由。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女子，想必应该不会怪我吧？”

被唤作月红的姑娘双眼微微发红，似乎将这巫行云的鬼话全都听到心里去了，轻轻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

将留芳斋一群姑娘哄回去后，巫行云这才彻底松了口气，一转身，却看见了正一脸鄙夷盯着自己的柳眉三人。

巫行云嘿嘿一笑：“好巧啊，柳姑娘这是出来逛街？”

柳眉撇了撇嘴：“哪有巫公子巧，八年没见的女子都能被你在京城重新遇到。”

“哎呀，这不是哄女人么？柳姑娘听听就好了，当不得真。”

“堂堂白马书院学首，满腹才华都用在了编瞎话上，啧啧啧......”

巫行云摆了摆手：“刚刚我说的也不全是瞎话，最近京城确实有着一股势力，昼伏夜出，好多女人幼童都离奇失踪了。大理寺那群人为这事可头疼着呢。”

“反正公子怎么都有理。如公子这般逛勾栏的，我看整个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你不懂，这逛勾栏呐，里面可都是学问。”

许立笑了笑，忍不住问道：“巫公子此话怎讲？”

巫行云看了他一眼：“这位是？”

“他是闲云观的小许道长。”

“久仰久仰。原来是许兄。”巫行云见有人搭他的话茬，顿时来了兴致，“许兄有所不知，这逛勾栏呐，有三层境界。”

“三层境界？还请巫兄为我解惑。”

“这第一层嘛，便是如他们这般。”巫行云指了指出入留芳斋的客人，“给钱办事，如同一门生意，你卖我买。”

“第二层呢？”

“第二层你得往楼上看。”巫行云指了指留芳斋二楼厢房，“那里都是有钱有势的主，他们都有钟意的姑娘，每次来都只找那一个，就如同在这里养了一个小妾一般。虽然有些许不同，但说到底，还是生意。”

“至于我嘛，则是整个京城唯一一个到了第三层境界的人。”

巫行云目光炯炯，气势突然高涨。

“我和她们讲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