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山谷间的羊肠小道,一行人七拐八绕的,很快就到了谷中一座茅草屋前。
茅草屋搭的很是简陋,看大小也就堪堪能住进一家三口,屋前是用竹篱围的栅栏,将门前一处空地围成了自家小院。
院中养了一些鸡鸭,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正满院子追着其中一只大公鸡,不时的传来“咯咯咯”的笑声。
宋玉龙笑着朝她招了招手:“念儿,小心一些,院中碎石多,可别摔着了。”
念儿听到宋玉龙的声音,猛地一抬头,抛下了好不容易才抱到怀中的大公鸡,一猫腰便从竹篱笆中钻了出来。
“爹爹!”
小丫头看见爹爹一脸兴奋不已,但又忽然瞅见后面几个陌生的面孔,瞬间便如同一只受惊的小猫,躲到了宋玉龙的怀中。
“这些都是爹爹的朋友,你不用这么怕生。”
许立笑了笑,将怀里的迎春放了下来:“去,找她玩去。”
迎春“哦”了一声,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
两个小丫头岁数相仿,起初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很快也就玩到了一起,手拉着手从竹篱笆中钻回院里,一起祸害那只倒霉的大公鸡。
看着自家闺女,宋玉龙朝着众人笑了笑:“我就这么一个丫头,从小便养的金贵,她娘亲死的又早,平日我也里没多少空闲去管教,故而有些顽劣,给诸位看了笑话。”
许立摇摇头:“哪里哪里,比起我那小师妹,念儿算乖巧多了。对了,宋兄,这谷中除了你还有多少人家啊?”
宋玉龙想了想,说到:“以前人才多哩,约莫百十户的样子,现在只有三十多户了,一百三四十人吧。”
“不说这些了,来来来,快请进,到院中说话。”
......
“这山谷之中山清水秀,倒也是个隐居的好地方。”许立笑道。
宋玉龙感叹一声:“隐居山间确实好,只是日子长了也难免有些令人生厌,不瞒许兄,我就连如今是何年月都不知。”
许立说到:“如今已是建安十八年。”
“建安十八年?建安是谁的年号?”宋玉龙有些疑惑。
许立看了看他:“不知宋兄是哪一年来这隐居的?”
宋玉龙想了想,说到:“应该是元和三十六年。”
“哗啦”
一旁捧着茶杯吹气的巫行云手一抖,不慎将茶盏打翻在地。
“元和...三十六年?”
宋玉龙有些疑惑:“怎么了巫兄,有问题吗?”
巫行云还未说话,屋外却忽然有人喊着宋玉龙的名字。
“哦,是张老啊,今儿怎么来我这了?”宋玉龙推开屋门,迎进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
张老看了眼许立一行人,皱了皱眉:“怎么你这来了外人?”
宋玉龙说到:“这些都是我的朋友,难得来我这一趟。”
张老随意点了点头:“我今日来你这是告诉你一声,这个月的祭典日子夫人定下来了。”
“可是今日?”宋玉龙眼神一闪,似乎有些欣喜。
“嗯,而且夫人说了,此次祭典的祭品由你家准备。”
“此话当真?”宋玉龙神情激动,双手不自觉握紧成拳。
“夫人亲口所说,我还能骗你不成?”
宋云龙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微微发抖:“终于...终于....我就知道,夫人是不会忘了我的!”
“唉,我也不知道夫人瞧上了你小子哪一点,竟然选了你。”张老拍了拍宋云龙的肩头,“不管怎样,这是你的福分,老朽羡慕不来。”
宋云龙眼神中透着狂热,快步走出屋门,朝着谷中某个方向跪下,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
“这位老先生,不知这谷中祭典我们能否跟随宋兄一同前去?”许立想了想,问道。
张老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迟疑了片刻:“既然你们是宋云龙的朋友,那自无不可。但老夫丑话先说在前头,谷中一月一次的祭典对于我们这些人而言,是比生死还要重的大事,你们可以在一旁看,但万万不可出声,更不得擅自随意走动。”
“那是自然,一切都按谷中的规矩来。”许立点了点头。
......
宋玉龙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拍去身上的泥土,冲着院中玩耍的念儿招了招手:“念儿,快过来,将爹爹年前给你的新衣服穿上,随爹爹一起去祭典。”
念儿从地上一跃而起,扑进宋玉龙怀中:“爹爹,终于到了我们家么?”
“爹爹,念儿真替你开心!”小丫头嘻嘻一笑,从他身上跳下来,钻到屋中乖巧的换好了新衣。
“诸位,这谷中祭典对我们来说实在意义非同寻常,等会我可能无暇顾及你们,若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诸位见谅。”宋玉龙带着歉意抱拳说到。
许立摆摆手:“宋兄既然有正经事,那自然先忙你的。咦,巫兄,你怎么了,为何气色如此的差?”
巫行云冲他勉强笑了笑:“没什么,我只不过是想起了一些事情罢了。”
许立点点头,带着换好衣服的念儿朝屋外走去。
巫行云叹了一口气,忍不住说到:“许兄,这谷中祭典不简单,一会切记,千万不要离我太远。”
许立回过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巫兄可是发现了什么?”
巫行云摇了摇头:“只是一些猜测。”
......
一行人跟在宋玉龙身后,朝着山谷深处走去。
一路上,许立倒是见到了不少山谷中的原住民,令人奇怪的是,他们都是和宋玉龙一般,穿着一身破旧的官袍。
巫行云看到这一幕,脸色更难看了。
“宋兄,恭喜恭喜!”
几个汉子似乎和宋玉龙交情很深,纷纷走上前来向他道喜,宋玉龙爽朗大笑,将念儿高高举到头顶,毫不掩饰心中的兴奋。
念儿骑在自家爹爹肩头,笑着将迎春送给自己的糖丸悄悄塞进他的嘴里。
......
“祭典开始!”
谷中空地上搭建了一座高高的祭坛,以张老为首的几个年迈老者颤颤巍巍的站在一旁,神情严肃。
“夫圣王之制祀也,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御大灾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张老口中颂着祭文,跪在祭坛前虔诚叩首。
谷中一百三十余人眼中透着狂热,整齐伏在祭坛前。
宋玉龙带着念儿跪在最前头,意气风发。
张老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对着谷中某处恭敬跪下,大声说到:“请夫人赐圣池!”
“嗡”
一道沉闷的钟声响起,似乎是那张老口中的夫人对他的回应。
高高筑起的祭坛顷刻之间化为废墟,待漫天飞尘平静下来,一座深不见底的池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许立好奇的看了一眼,只见那池中池水略显污浊,不时还能看到一些发黑的骸骨漂浮而出。
张老对着那所谓的圣池拜了又拜,随即站起身来,大声喝道:“宋玉龙,还不快奉上祭品?”
宋玉龙身子忍不住一颤,面露欣喜的站起身来,拉起跪在他身边的念儿,站起身来。
“念儿,走,跟着爹爹。”
念儿点了点头,乖巧跟在后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人群中对着她做鬼脸的迎春。
许立皱了皱眉:“这宋玉龙是要干什么?”
众人疑惑之际,那宋玉龙带着念儿终于来到了池边,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许立的眼神由诧异慢慢变成恍然又瞬间转为暴怒:“该死,这宋玉龙竟然拿念儿做祭品!”
正如许立所言,宋玉龙将念儿高高举起,口中神神叨叨不知在说些什么。
念儿面容平静,微微闭上了双眼,直到那双抱着自己的双手忽然松开。
“只要爹爹开心就好,念儿无所谓的。”
“噗”
伴随着一道沉闷的声音,念儿诧异的睁开眼,却发现她并没有落入池中,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年轻俊朗、阴沉似水的脸。
“胡闹!你怎么敢当众抢夺祭品!”张老看着许立,气得浑身发抖。
许立转过脸来,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张老只觉得自己是被什么妖兽盯住了,如同在寒冬中被投入湖里,哆哆嗦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宋玉龙死死的盯着许立,喉中发出阵阵低吼:“把念儿还我!”
“还你?”许立冷笑一声,看着怀中念儿轻声问道,“告诉我,你愿意做祭品吗?”
念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宋玉龙:“只要爹爹开心,念儿做什么都愿意。”
“若没有你爹爹,你还愿意做祭品吗?”
念儿愣住了,在她记事起,身边所有人都在告诉她,自己活着都是为了爹爹。
“你想一想迎春,若你做了祭品,以后可就没人再陪她玩了。”
念儿沉默了,暗自伸手握紧了迎春先前给她的糖丸。
“既然你这么在意你爹爹,若你做了祭品,以后谁还能在他身边陪他?”
“现在告诉我,你还愿意做祭品吗?”
念儿忽的抬起头,语气坚定:“不愿意!念儿一点也不想做祭品!”
许立点了点头,看着宋玉龙:“听到了吗?你女儿不愿意做祭品。”
宋玉龙如同遭受雷击,忍不住后退了几步,眼神中满是迷茫,就如同之前在迷雾林中那副模样。
“祭品...念儿...不不不...”
“嗡”
在他挣扎犹豫之际,山谷之间又传来了一阵沉闷的钟声。
宋玉龙的眼神重新变得狂热了起来,残存的理智似乎被那远处钟声震散了。
下一刻,他便如同一只见了血的野兽,咆哮着冲向许立。
“许兄小心!这宋玉龙有金丹境的实力!”巫行云忍不住惊呼道。
许立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一闪身,灵巧躲过,对着宋玉龙的后颈重重一记手刀,轻描淡写的将他打翻在地。
山谷之中,跪伏在地的一百三十余人的情绪在这一瞬间仿佛都被点燃了,似乎随时都要冲上前来拼命。
许立将念儿递给柳眉,冲她点了点头。
而后走到宋玉龙跟前,轻轻将他提起,又顺手拎着张老的后脖颈,走到了那所谓的圣池边。
只听得“扑通”两声,许立将他们随手抛了进去,转身淡淡说到:“今日在场的各位,就都当一次祭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