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外,响起窸窸窣窣的呢喃声。
“赵康,你小子看清楚了吗,马车里坐着的是不是公子?”老谭语带困惑的问。
赵康骂声娘,回怼道:“谭老,你他娘的真逗,公子一直和你们在一起,你却问我马车里坐着的是不是公子,难不成,还有人敢假冒公子坐在这里吗?”
贺军候也带着几分困惑,唉声叹气道:“可这声音……”
“这声音咋了?”
“这声音倒是和公子很像,可这口音,可不是咱老秦人的腔调。”贺军候尬笑一声。
随后,是赵康那不确定的自言自语:“他娘的,我也纳闷呢,听这口音,怎么感觉像是燕人的土话呢?”
“还有啊,公子今天特别有劲,刚才那一脚差点把我这条老命给踹没了,现在胸口还疼呢,真是活见鬼了。”
“那……”
老谭拉长音调,很是犹豫:“咱们一起进去瞧瞧!”
之后,马车里传出扶苏的咒骂声:“瞧你娘个腿,都他妈给老子在外面站好,敢质疑我,把你们都拉去活埋了。”
“嘶~~~”
车厢里,扶苏虽然语气强硬,可他早已慌得一批。
是呀,他忽略了最致命的两个问题。
第一,历史上的扶苏应该是一个文弱,却又古板的人,虽有雄心抱负,也想护大秦繁荣昌盛,可他骨子里的懦弱导致他不但劝不了始皇帝改变焚书坑儒的命运,反而在始皇帝死后,被一纸假的诏书逼死在上郡,哀哉。
第二,这些人说话都带着淡淡的西北腔调,扶苏之所以听着并不吃力,那是因为他过去的同学就有西北人,可他却是地地道道的东北人,说起话来,自然带着些许东北味,这一张口,就暴露了。
妈的,乡音难改呀!
这要是被他们识破,再扣个冒充公子扶苏的罪名,岂不冤死?
扶苏左思右想了好一会,如果再不出去应付这几个家伙,他们定要闯进来瞧个究竟的。
就算自己与扶苏长得一般无二,有他的记忆也没用呀,终归不是同一个人。
思来想去,他打定主意,既然第一步就错了,不如将错就错。
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扶苏起身,攥紧手中的虎符,走下马车。
马车外,早已围拢来好些人。
有府里打杂的下人,有穿着军甲的府兵,还有一些跑腿杂役,他们都呆愣愣的望着扶苏。
一个略显老态的男人勾着腰,带着些许恭维的站在马车旁,此刻正关切的瞧着扶苏,这人想来就是老谭了,扶苏身边服侍多年的老公公。
还有一个穿着皮甲,身强力壮的家伙,那是赵康,扶苏的发小,忠心不二,就是人有点愣,虎了吧唧的。
那个贺军候,此刻已经抓起了棍子,大有随时冲锋陷阵的架势,这个人长得一本正经,八字胡很扎眼,但是对扶苏也是言听计从,容易对付。
他站在车头,左手掐腰,右手食指向众人指去:“你们这些家伙,要造反吗?”
“咦,公子,不是我们多心,您怎么说话变了动静?”赵康一脸怪诞的打量着自家公子。
老谭也应和道:“公子,老奴服侍您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听您用这样的口音说话,真是怪了。”
贺军候也要开口,却被扶苏一个凌厉的眼神打断,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扶苏的眼中满是杀意,这架势,若他再多说半句,可能就要人头落地。
贺军候干咽口唾沫,本能的丢下木棍。
扶苏呢,正努力寻找记忆里那熟悉的腔调,勉强模仿着过去扶苏的语调,吃力说道:“我……我这一次伤透了心,实在不想再做过去的自己,我要改变,我要自强,我要带你们一起涅槃,正所谓,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既然要改变,就要彻底改变,这改变口音只是第一步,日后,我要微服出巡,治理好上郡,九原和云中,让我大秦子民不再受匈奴的侵扰。”
“老子还要励精图治,不但要让你们变得更富裕,衣食无忧,还要强军,让我大秦北边的军队变得更强,无人能敌!”
“你们这些不争气的家伙,还盯着老子看什么,赶紧把那些陷进去的马车拉出来,别耽搁了老子的行程,我要尽快去上郡履职!”
所有人仍旧一脸懵。
许久。
赵康一声叫嚷:“都他娘的聋子吗,没听见公子发话了。”
扶苏长松口气,这第一关,算是糊弄过去了。
他再去看老谭时,老谭不知何时已悄悄凑到贺军候跟前:“你听懂公子说了啥子吗?”
贺军候摇摇头:“你听懂了?”
老谭也摇摇头:“那咱们……”
“赶紧走,小心惹恼了公子,再把咱们真的活埋了。”
老谭:“???”
扶苏跳下马车,大咧咧坐在车架上,刚翘起一只腿,却感觉裤裆里凉飕飕的,他低头一看,忍不住想要骂娘,这他妈怎么是开裆裤呀?
他无暇理会这些,向着赵康勾勾手指:“过来。”
赵康挠了挠头,憨厚的笑了起来,屁颠走来:“公子,你刚刚真威风。”
“狗日的,刚刚我在车里问你话,为啥不回答?”
“哎呀,公子,你可冤枉死我了,我乍一听了您那腔调,还以为车里坐的不是您呢,要不是亲眼见到,我哪里敢随便答应。”
“倒也是,不过以后,公子怪异的地方还多着呢,你信不信我?”扶苏用狐疑的眼光打量着他。
这年头,别说发小,亲爹都不靠谱,否则也不会好端端的把儿子贬来这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了。
赵康眨了眨眼,咧着嘴又笑了:“公子,俺赵康没啥本事,就这一膀子力气,您指东,俺就往东走,指西俺就往西走,只要不让俺自刎谢罪,啥都好说。”
“屁溜的,说说吧,让你去上郡打招呼,事情办的如何了?”
“公子放心,我已经和上郡郡守马恒打好招呼了,他会带着属下出城十里恭迎殿下。”赵康用手指了指北方,这延绵大山,却一眼望不到边。
肤施县,这里是上郡治所所在。
已肤施为界,向南直到阳周而后西去陇西,向北延伸云中再到九原,浩荡的长城已修建了五年。
这期间,人力,物力无算,工匠徭役数不胜数。
本就不堪重负的郡守马恒,此刻不得不带着属下官吏,大家氏族出城恭迎扶苏,此刻城门前吵嚷不堪,百姓被清退在道路两旁,一辆辆马车带着些许家兵哄闹着向城外赶去。
直到一辆三匹马的马车出现,马车里,马恒神态复杂,眼中多了些许阴鸷,语气中多有无奈:“曹德,公子的到来,究竟是福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