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有刻苦锻炼之心,但沈澄的午后时光却颇为忙碌。
炼丹房新的一批丹药要出炉了,炼制过程中必须派人全程监看,以防不测。
所谓监看炼丹过程,可不真的只是看看而已,监看者需要把过程中的异常状况笔录下来,事后向上级道人禀报。
若有突发状况,则必须立即扯动悬于丹房天花的铜铃,通知上级道人前来处理。
平心而论,这门差事相比砍柴、挑水等的体力劳动,相对已算是美差。
而且监看者能从过程中学会不少炼丹相关知识,对于日后在这方面发展大有帮助。
要知道崇道抑佛的大凉王朝于诸般道人当中,最为看重的便是精通药理,能制丹药的炼丹师。
一般道观对炼丹之道往往藏私,若非备受信任的真传弟子,连丹房的门都进不了去。
明真观之所以会把这般重要的差事交给打杂道童,是因为炼丹的炸炉率实在太高了。
外丹原本就非这一支道脉所长,虽然为在镇上恰烂钱而开炉炼丹,却无论知识、手法也颇为粗砺,每年平均炸死三五个道童。
因此每次开炉时,惜命惜身的上级道人们总是避得远远的,任由命贱的道童们冒险就好。
沈澄这个下午的任务,正是到炼丹房监看丹药炼成。
这使得他的心情,前所未有地坏!
沈澄怕的倒不是炸炉。要是一年才发生数次的炸炉刚好被他碰上,那是命数使然,此刻担心也无补于事。
只是他本来计划午后快手把活干完,就可继续练拳,争取把自由属性点堆到1点。
丹房的环境却实在太过狭小,丹炉居中同时四壁皆是书柜,备用药材置于角落,根本不容得沈澄展开清明拳的拳架。
而且丹炉对外在环境的反应颇为敏感,一点点气流变化,也可能影响到炉火的火候。
轻则损及丹药品质,重则直接引发炸炉,把沈澄炸个尸骨无存。
沈澄要是在这把一套清明拳打得虎虎生风,那简直与送死没甚么分别。
但是,若要他白白浪费三个时辰的光阴,站在丹房原地看着炉子,那滋味与杀了他也没两样!
沈澄脑筋一转,已有计策。
…
同在道观里住着,道人们每天的生活却差别甚大。
当此傍晚时份,打杂道童们绝大部份还在忙碌呢,入室弟子们却已经完成晚课,享受着自由时间了。
通常而言,道观会为入室弟子们安排有助修行的差事,好等众人的夜晚过得没这么无聊。
例如抄写道经,绘画道符等。
这些差事可不像打杂般徒然消耗心力,而且又能补贴道观,算得上一举两得。
当然,地位更高的真传弟子们,就不必再作这些杂务了。
对这些实力地位均与镇上成名武师相若的得道之士而言,勤修苦练的意义已经不大。
这些人若想再进一步,跨越门坎达到更高境界,少不了机缘和天赋的双重配合。
在见不到希望后,一些真传弟子自然就开始摆烂了。
就像七名真传中的大师兄,一入夜便跑到镇上澡堂洗泡泡浴去了,半点得道高人的样子也没有。
而地位虽高,却终日为各种繁杂之事奔波的姚凌欣,自然也是众人眼中显现出摆烂趋势的代表。
这日,道人们又瞧见这位观主长女推着放满药材的小车,哼着小调往炼丹房进发,不禁暗暗摇头叹息。
以大小姐的资质,要是肯定下心来内外兼修,成就早已不在终日吃喝玩乐的师兄们之下了。
观主也不必为着替她找夫婿一事费煞思量,半年多了一堆白头发。
姚凌欣却似乎尚不如众人关心自身的修行,悠然自得地推着小车,于道观建得颇为讲究雅致的小山林间穿梭。
除了小车上为派药一事预留起来的药材,她怀中另藏有两包伤风散,却是为那日向胡道人求药的清秀道童预留的。
那名道童,好像叫作沈澄。
姚凌欣这几天忙得很,直到今儿午后才想起这事,便随意包起了些药材,打算碰到面就送给沈澄。
至于特意联络管事道人来找这沈澄,姚凌欣却觉没有必要。
要是两人无缘相逢,那是沈澄的命不好,身为道人是不该强要与天命作对的。
事实上,以姚凌欣当时所见沈澄的体质,虽是小小风寒也未必熬得过去。
说不定两日过去,早就死了。
姚凌欣摇了摇头,好快把心神转移到别的杂事上。
没想到一推开丹房大门,她就被所见情景吓了一惊:
只见丹炉与墙边书柜间的窄小空间里,一名道童双足撑于书架上,单凭一根手指支撑躯体以倒卧姿式悬空。
空出来的另一手,竟然还顾得上翻看摊于地面的书页。
再看道童面目,可不是前几日仍满脸病容的沈澄吗?
但看沈澄全神贯注地读着地上书页,似乎并未注意到有人进来。
姚凌欣正感诧异,忽见沈澄手臂屈曲,上身缓缓下降。
降落过程中,头腰腿竟始终维持直线,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姚凌欣曾见镇上的外家武馆里,一些弟子用过类似的方式锻炼躯干力量。
换作是她的话,自然能轻而易举地完成更高难度的动作。
然而这种一看便知极其吃力的锻炼法,对动静皆宜的道门中人而言毕竟是新鲜的。
特别是,考虑到沈澄原本的体质……
这边厢,沈澄完成了以他目前体能,依然颇为吃力的单指掌上压,缓缓呼了口气。
双腿悄然自书架上滑落,恢复了直立姿势。
这时他才瞧见了姚凌欣:“大小姐?弟子,弟子正看着炉火呢,一切正常一切正常。”
姚凌欣却没心情管炉火的事,劈头便问:“你的风寒为甚么能好得这么快?”
若然沈澄有病在身,决计支撑不住如此高强度的锻炼。
何况姚凌欣瞧得分明,他不单是病全好了,整个人的精气神也截然不同了。
“大小姐那天也在药房?”
沈澄不由自主地心生警惕。
“今日大驾光临,不知是为着……”
“送药。”
姚凌欣嫣然一笑。
“不过你既全好了,我就把药拿回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