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踉跄着跌出两步,瞧向沈澄的目光中满是惊诧。
他在这一行中混迹多年,武艺算不得顶尖。
但却自问眼光敏锐,分得出甚么时候宜强上,甚么时候该扯呼。
之所以悍然决定灭口,也是因着骤眼判断出沈澄气血不盛,武艺不高,不然早就远走高飞去了。
怎想到这小小道观中的小小道童,竟有一身深藏不露的绝技!
“姓黄的在京城官场混了这么多年,选中这破道观作避难之地,果然有他的原因……”
“可老子摸过的刀剑,比这小子吃过的饭还多,又怎会……”
杀手正盘算着反撃之计,没想到眼前小道童往前跨步,一剎已到胸前,双臂往中路夹击其左右太阳穴!
清明拳,二泉映月!
沈澄的身法并不算快,7点的灵巧,与擅长轻身腾挪的专业杀手足有5点差距。
正常情况下,杀手只须退后一步,沈澄的拳招再有力,打不到他身上也是白费。
然而杀手刚才中的一拳着实不轻,打得他如今尚且气息闭塞。
眼中瞧见拳影,身形却慢了一刻才懂得靠后。
好手过招,哪容得丝毫迟疑,只这眨眼功夫,沈澄拳头已径直砸中他侧额。
杀手此生最后听见的,是自己头骨碎裂的声音。
高瘦如巧变长蛇的黑衣身躯倒地,嘴角不住流出鲜血。
而首次实战,便即杀伤人命的沈澄立在原地,一时未能反应过来。
他自己清楚自己的本领,除了智力胜于常人,力体巧等基本属性甚至不及初涉武道的同龄人。
唯一通晓的清明拳,也算不上是擅长杀戮搏斗的拳术。
没料到初次出手,便能打死人!
沈澄强忍着胸间欲呕的恶心感,撕了一片袖子裹着手掌,便探进杀手怀里。
他倒不是贪图死人身上物事,只怕若就此把尸体丢在这儿。
万一被人查到对方之死与自己有关,讯问逼供起来,自己不知内情必然陷于被动。
知道的情报越多,在这表面太平,实则暗流汹涌的世道里便越易存活。
翻找一番,沈澄找到一扎银票,两块碎银,三个发讯筒。
他毫不客气地把银两收进袖底,研究起发讯筒来。
大凉王朝上层痴迷于炼丹之术,因此这方世界,很早便有了火药。
因着个人武力上限不高的缘故,利用火药的机关武器,也陆续被发明出来,被王朝上层视为对抗武道高手的利器。
沈澄手中的发讯筒以竹铁为质,内藏微量火药。
只须拔去引线,引发筒内机括发射火药升空,即可形成报讯传讯的烽烟。
以沈澄身为现代人的目光看来,这玩意造工粗砺,极不靠谱,剧烈打斗时带在身上极易引起自爆。
而且与许多云用家的直觉相违,发讯筒射速极慢,弹道也很低,对上武道高手时几乎无助于自卫。
然而,能制出如此小巧的发讯筒的技术,压根儿没可能在小镇上找到。
不单是这小镇,方圆三十里、五十里内也没可能。
想起杀手自述是冲着今夜作客道观的黄氏一家而来,沈澄生出不好的预感。
无风无浪时,他在道观的日子已不见得安稳,时刻不敢稍有松懈。
若然有人真把外间风雨带进这偏僻小镇,自己更是不得不竭尽全力变强,方才有望于来日风浪中求得苛安。
“咦,这小筒有古怪。”
沈澄发现其中一个发讯筒手感有异,拆开一看,内里并无火药,却藏着一小片折起的羊皮纸。
摊开一看,面色登时大变。
…
却说当这小院中风云急变,沈澄初出手即破杀戒,明真观上空的夜色中已无一处平静。
凶杀之祸,往往起于无声无息。
就在仅仅两刻钟前,受命京城贵人千里追剿而来的杀手团伙已然逾墙而入,悄然攀上观中各处的屋梁、屋檐,鞘中短刀锋芒乍现。
他们的目标,乃是曾于大凉王朝任官数十年,如今辞官携家归隐的黄华湘,黄员外黄老爷!
这群外地来的杀手辗转接到委托,并不清楚刺杀背后原委,更不在意黄员外为何该死。
只知白花花的银子想要到手,黄老头一家就活不得!
一群据说有些武艺的出家人,还阻不得杀手们求财之路。
要是真碍事了,不收银子顺手灭了这小小道观又如何?
可惜,外地人终究是外地人。
他们没能了解,明真观决不只是偏僻小镇上的地头蛇而已。
出家人势孤力单,而能与小镇源远流长的五大武道世家维持均势百年,仗的可不只是数千里外道门宗家的牌匾。
一袭又一袭道袍,悄然跃上自家梁。
道家武学自有冲正平和的套路,但实战出手,却往往依循着另一套规则论胜负,
唯快者胜,唯狠者胜。
无数名杀手连一丝声响也未及发出,已被从后锁喉,挟带落地。
清脆利落的断喉响声之下,几乎没有活口。
杀手们都是轻功了得之辈,但要与明真观名门百年传承的提纵之术相比,还是不够看。
何况此刻出手之人,无一不是明真观中最强的精锐!
丑时三刻,十余道袍身影现身于主殿三清像前,点起了事前约定作为讯号的香烛。
观主长女姚凌欣目光冷冽,与往常温和娇美的气态大异其趣。
她手中金丝织成的拂尘已然沾上血迹,腰间剑柄久蒙的尘埃也已抹去。
道士若不出手,宵小不知猖狂至何时!
“琰欣在何处?”
一旁传功道人说道:“你妹妹正与观主守在真传殿,以防贼人惊扰祖师英灵。”
姚凌欣轻轻呼了口气:“那就好。”
“妹子近日练功有失,气息不畅,有爹爹护着,自是万无一失。”
“大师兄、三师弟,你们确认过所有贼子都被料理掉了吗?”
两名道人齐声应道:“我等已于观中主要楼阁殿院巡视过一遍,未见贼子藏匿。”
“只是死伤杀手之中,并无团伙首领‘响竹蛇’的踪迹。”
姚凌欣眉头一皱:
“据说此人轻功甚佳,说不定竟在重伤后仍有余力遁逃。”
“他武艺虽不怎样,可若一般弟子或是道童不慎碰上了他,那却是凶险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