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虽然在外给人一心练武,不事实务的印象,但其实远比许多人想象中精明。
她为沈澄出头,难以得到在场众人的同感。
这些大人物们高高在上,又怎会在意一个小小道童是否得到公道?
但若把勾结五家的大帽子扣到大师兄头上,众人就没法维持沉默了。
在座不少人与五家之间,是有血海深仇的。
当初与观主同辈的道门弟子,难道就只有眼前这四人?
在上一个年代,道观与五家间的斗争更为血腥,更为剧烈,也因此造就出师兄弟间坚如金玉的情感。
就算是原本就倾向大师兄的长辈们,也没可能对他跟五家合作无动于衷!
果然,燃灯和传功好快把目光射到张天鹏身上,淡漠眼中也隐隐可见情绪波动。
张天鹏却若无其事地说道:
“这是反间计。”
“三位道童晋升之后,于观中的地位水涨船高。”
“到时五家必会派人联络三人,瞧瞧能不能经由他们挖到观中的情报。”
“那么,我们就可经由这三人,故意把错误的讯息传给五家。”
“这对于双方即将爆发的大战,有着关键作用……难道这还不值得付出三个名额?”
姚琰欣杏目怒竖,没想到大师兄以眼还眼,搬出大义名份教她没法辩驳。
在座道人们皆露恍然之色,只怕从此对张天鹏的智计韬略,是更佩服了三分。
至于沈澄等人的晋升,大可等到明年夏至,上宗拨派名额时再议。
怎及得上逼在眉睫的战事重要?
姚琰欣的口才终究不及姊姊,更何况怒气攻心,思路不免有所窒碍。
只听孙长殷问道:“这三人毕竟是五家血脉,你当真信得过他们?”
张天鹏说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更何况身在道观,三人向外传递何种讯息,全在我等控制之下。”
“他们纵有异心,又何足道哉?”
孙长殷冷冷说道:“三人的晋升或许说得通,但你提拔阿秀又是为着甚么?”
“此人可没为道观立下寸功,值得上宗赐予道籍。”
张天鹏笑道:“阿秀本出身于上宗,适时擢升,定能教上宗欣慰。”
“更何况,她已是堂堂炼筋境武者,如何能屈就在小小道童的身份上!”
此言一出,在座道人们便有不少惊诧出声。
许多人全没花心思打听观中事务,并不清楚张天鹏的暖床道童如此了得,弱冠之龄已跻身炼筋境界。
考虑到阿秀无缘修行观中最上乘的武功,仍能有此成就,足见天资超卓,众不能及。
假如能让她以入室弟子的身份,正式修行道门正法,观中岂非能赶在开战前培养出又一好手!
想到这里,已经没人关心被顶替名额的四名道童,老老实实地等下年呗。
何况升格道宫之事一成,道宫每年能分配到的道籍比现下多五六倍,就算每人发两个道籍也用不完了。
说到底,这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姚琰欣为此一大早把大伙儿叫过来,其实已经引起不少人心中不满了。
孙长殷虽坚定站在姚家姊妹一方,却同样地打从心底里,没觉得此事有多重要。
他见张天鹏得到众人附和,便向姚琰欣打了记眼色。
示意她暂且退让,切勿一时冲动,影响了大事。
要知道观中外有五家之患,内有升宫之志。
但真正非争出胜负不可的,只有观主之位,抑或说未来宫主之位的归属。
观主虽然说过会在姚凌欣成亲后,将道观交由夫妻二人掌管。
可若观中上层们全都支持张天鹏继任,观主很可能干脆把长女许给他,免得道观上下分崩离析。
而众人对姚琰欣的观感,必然延伸至姚凌欣身上。
为了姊姊……
姚琰欣狠狠瞪视着张天鹏,却没再说话,缓缓倒退到长桌边上。
张天鹏笑得更是得意了,说道:
“诸位好不容易齐聚于此,不如出门见见咱们新入门的四位同门?”
“我早已请他们在殿外等候。今日过后,他们将成为我等击溃五家的利器。”
“理应紧握光阴,见其初出锋芒。”
道人们自无异议,鱼贯而出,只任得姚琰欣和孙长殷滞后。
孙长殷注意着姚琰欣阴晴不定的面色,问道:“你当真对那沈澄很是上心?”
“……别乱说,我只是见不得大师兄这般嚣张。”
“要不是爹爹闭关,姊姊犹在养伤,哪容得他公然在我姚家脸上刮这一巴掌。”
姚琰欣默然半晌,续道:
“而且练武之人,言出必行。”
“我答应过提拔他们,却无法做到,日后想起今日之事,必使我心中不安。”
孙长殷瞧了瞧她:“你何时也开始说这种江湖人般的言语的?”
姚琰欣有点勉强地挤出一记笑容,说道:
“我倒情愿当个江湖人,终日快意恩仇,不必被劳什子的人情世故,权斗心术所困......”
她的话声忽然中断,脸容被乍然绽放的惊异填满。
孙长殷顺着她的视线瞧去,目光也忽尔凝滞。
只见正殿开外成群道观弟子,此时已自发分为东西两端,为院子中央空出一条大道。
一名道人背负着长条状的布包,缓步往正殿走来。
肌肉轮廓虽已成形,却仍未显粗壮的臂膀,正拖拉着一具庞大异常,浑身染血的身躯前行,于地上刮出形如车轮轨迹的两道血痕。
有人认出被拖行的身形,惊呼说道:“这不是沈弗吗?”
沈弗,沈家大少沈青山的远房堂侄。
虽是道童之身,却因一身家传铁布衫修成的庞大身躯而声名大噪。
沈家旁支铁布衫硬功,与本家偏重轻灵的武艺全不是同一路数。
号称能以炼皮境修为,硬抗炼筋境武者的拳打脚踢。
然而瞧着沈弗被打得烂糊般的五官,似乎……并没有这一回事?
数百双眼睛瞧着沈澄一路把沈弗拖行至张天鹏身前,就似全没注意到对方铁青的面色。
随即他放脱了手,瞧向站在张天鹏等人身后甚远处的姚琰欣。
“是他先出手的。”
“这家伙声称要教训我们一番,好等我们从此不敢打补上他位置的主意。”
沈澄轻叹一声:
“如今看来,恐怕他再也用不着担心这个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