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投石机射出的第一枚巨石坠入道观,火牛将观门连同门神雕像一同撞破,正殿殿门已承受了长达小半个时辰的狂攻猛袭。
林咏雪一棍砸裂某名五家子弟扔掷而来的烧火瓦罐,瓦片和硝石爆裂声响,使得从未见过这等自州府运来的先进兵器的她惊了一惊。
再看手中木棍,前半截已被炸飞,焦黑浓烟于断口处缓缓升起。
那五家子弟大吼一声,持刀扑来。
林咏雪毕竟练武多时,脑海未及反应,手中断棍已自然而然地递出,刺进了对方的咽喉。
鲜血飞溅,尸身倒地。
林咏雪愣了一愣,已被李恒一臂推着送进了正殿门里:
“换了兵刃,再来战过!”
只见得李恒和孟小楼各自持刀,一左一右地护在大门前。
随即林咏雪便被一手强行扯往后头,夺了手中短棍,胡乱把一颗苦中带酸的丹药塞进她的嘴里。
“咽下去!”
林咏雪应声行事,侧头望去,只见平素面色祥和的知客道长满面沉郁之色,手中铁棍握得十分坚实。
常言道棍是拳的延伸,像知客道人般平素专注拳术,不太修习兵器之道的高手,生死搏斗时往往选择持棍。
“你身上多处挫伤,内脏已然有损。”
“更兼这自州府运来的火器甚是厉害,单独使用虽伤不得武功高手,十余个一同爆发起来生出的气浪,却连炼筋境强者也得受创。”
“好在经过几轮进攻,这烧火瓦罐似乎快用完了。”
“有大师侄、三师侄在外领头反撃,你两个朋友不会有事。”
知客道人很不喜欢张天鹏的为人,但于这关键时刻,道观大师兄的决断果敢,的确有助凝聚起观中众人的士气。
姚凌欣朗声自告身份,号召众同门与她一同反攻之时,张天鹏和张山河并未响应。
但知客道人却不觉这有何问题,肩负正殿防务的两人,本就不该轻易暴露自身的方位。
留守于殿门外率众抗敌,才是两位真传弟子不可多得的作用。
知客道人不禁瞧了瞧盘腿坐在三清像前,双刀护卫神像的燃灯。
以及高坐于污秽屋梁上监察上空,素净道袍尽染灰尘的焚香。
这两人确实正以各自的方式克尽己任,但却无法合力创造出更大的成果。
要是强逼着素不咬弦的二人并肩抗敌,只怕两人也得交代在殿门外。
相反,率众杀出道观的姚凌欣,和坚守殿门不退的张天鹏之间,却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配合。
两人的战力和领导才能均臻顶尖,阻碍两人结合的,不外乎是姚凌欣对张天鹏的强烈不满。
然而关键是,观主是否认为两人联成一线,将对道观的未来有利?
知客道人已有多年不曾见过师兄。
按照明面上的说法,观主正在闭关钻研全真上宗赐予的无上经典“养气经”“养骨经”,专心致志不问俗事。
但钻研经典到了屋顶被巨石砸穿也不闻不问的地步,也未免太过荒诞了。
知客道人不得不怀疑,观主确实如五家所猜测般修炼出了状况,情况必须完全保密,就连真传弟子们也不得告知。
但姚凌欣和张天鹏却必然知道内情。于这危急关头,两人各赴战场,从未顾虑隐居观后木屋的观主安危。
这其中是否有诈,却还是……
忽听林咏雪颤声问道:
“沈澄师兄……他真随着大小姐和诸位师兄冲杀出去了吗?”
知客道人一怔,想起了接续着三位真传弟子发声的道童呼声,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以沈澄的实力,应对一般的五家子弟是足够了。”
“但若大小姐的目的如我所想,乃是将那座不知何时会再度发射的投石机毁掉,沈澄跟随出击的风险实在太高。”
“投石机是这次五家进攻道观的一大凭借,五家必然安排强者驻守。”
“包括五家家主在内的成名高手,大有可能集中于投石机周遭,以目前沈澄的实力,是没法介入这种层次的战斗的。”
林咏雪本也明白此理,然而意识到连自己向来奉若神明的沈澄师兄,也没法于道观大难临头时影响局势,令她感到很不好受。
连沈澄师兄也介入不了的冲突,眨眼间便能将自己和好友们碾成粉碎,一丝灰尘也不会剩下。
迅袭心头的无力感,使得她下意识地握起了断棍。
随即被知客道人一掌打掉断棍,沉声说道:
“不要冲动!”
“沈澄虽无相随冲杀出去的实力,但却勇敢呼应了大小姐的号召,利用新近闯出的名气提升了军心。”
“每个人不论武艺高低,也有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
“你只要乖乖待在此地,不为殿内殿外苦战的同门添麻烦,那已是最好不过……”
忽然之间,张天鹏推开大门,满身血污地闯了进来,身后跟着李恒、孟小楼等一众奋勇抗敌的同门。
只见他将不知何时捡回手里的名剑“挂枝”塞到张山河手里,目光环视众人,略显疲惫地说道:
“五家退了!”
众人先是一愣,继而齐声地欢喊起来。
亲眼目睹大师兄持剑力杀多人的英姿,道人们不论先前对他观感如何,此刻也不由得对他抱有一份感激和尊重。
对他血战归来后随口说出的一句话,迟疑半刻后便已接受。
只有屋梁上的焚香道人沉声说道:“照这样说,先前马折缰于极远处发声的那声猛啸,乃是撤退的警号?”
张天鹏说道:“目前难以一口咬定,可攻进观中的五家子弟们,现已逐渐往后撤退,一味招架我方的追击进攻而不还击。”
焚香道人沉思半晌,便即呼了口气,从容说道:
“师侄你率众抵抗,力敌五家精锐倾巢而出不曾后退一步,应记一功。”
不少人真心诚意地欢呼和应。
只听得燃灯道人微微冷笑过后,便即换了面色,好快抢过了老对头的话头,说道:
“师侄既有守业之才,自有扶大厦于将倾之任。”
“今日之事,观中上下看在眼里,他日论及下任观主人选之事时,我们自会向观主师兄陈说明白。”
“师侄到时,倒是勿要随便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