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琰欣以一股怪异的眼神瞧着他:“你自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沈澄说道:“我刚把内丹功抄本读完,心有所感,便即按道籍所言打坐练气,静作内观。”
“怎知胸腹间忽然气滞,无法排解,甫一张唇吐气,便感身躯震鸣,良久不止。”
“然后一推开门,就见到各位都站在这儿了。”
真传们彼此对视,一时无人作声。
韩明安手快,从怀中抽出一片铜镜递到他跟前:“你瞧瞧自己现在的样子。”
沈澄瞧向铜镜,只见镜中本显苍白的脸容正迅速回复生气。
面色红润,肌理细腻,与姚凌欣、韩明安等人无异。
就像是体内潜藏的毒素,全被头顶散发那一层热气蒸散离体似的!
蕴藏眼眸深层的神光,冷冽慑人更是犹胜从前。
只是当沈澄下意识收起锋芒,双眸便随即为一层薄薄的雾气所遮掩,无人得见其真实底色。
这些肉眼可见的明显变化,已不像是练武有成的表现,而是迹近于练气修真了。
沈澄终于明白,为何真传们总是试图向他灌输一个概念。
像他们般于武道上跨过了某道门槛之人,并非是武力强大的凡人,而是自内而外,与凡俗有所区隔的优越者!
当一个人打从生理层面,就跟未曾修炼的人们拉开了无法逾越的距离,内心真的能把旁人当作同类看待吗?
高层们之所以从不曾正视道童们的处境,也不是因为对道童们怀有什么恶意,谁会对脚下轻踩即死的蝼蚁怀抱恶意呢?
现下,沈澄也似乎终于可以抱着大道无情的心态来看待旁人了。
只是,他修成内丹功后,虽感觉到体内的热气虽比昔时充盈得多,流动也更为顺畅。
但平素运转时依然缓慢,也未引起仙侠小说中常见的诸多玄妙变化。
他伸出一掌,轻喝一声,一掌拍往门前的矮小灌木。
劲力击出体外,未曾震断灌木本身,震碎底下花盆,却刹那震得树上数百片叶子飞散落地!
这手功夫一显,站在远处的入室道人们面面相觎,均难掩饰惊诧之情。
众人既是入室弟子中的精英,素被观中寄与厚望,都曾花费无数心力时间于钻研内丹功上。
只是长时间不见成果,道人们便自然把心力投放到更易瞧见成果的其他修炼上。
盼着有一天祖坟冒青烟,被观主或是上宗高层青眼有加,传授修炼内劲之法,那就终生受用不尽了。
又怎能想象得到,资历年岁相较众人均不足道的沈澄,竟表现出不将武道上突破留给命数安排的无比决意!
杜建双唇于寒风中冷得发抖,知道眼前修成内丹功的少年,再也不是自己能奢望平等交锋的对手了。
只瞧着姚凌欣往沈澄伸出一手,盈盈一笑:
“当初我提前在藏书阁把内丹功借回给你时,并没有想到这么快便能瞧见成果。”
“发掌撃树,树身不断而百叶落,已经是堪称精纯的内劲修为,犹胜于当日庭柱留印的一拳。”
“欢迎你,成为我们的一份子。”
沈澄环顾众人,惊喜、沉默、阴郁等诸般面孔交织在一起,最终定格在姚凌欣那比以往任何一刻还要诚恳的脸上。
心中轻叹一声,握住了姚凌欣的手。
次日,沈澄一大早便被韩明安叩门叫醒,穿戴整齐,来到了道观正殿三清像前。
新得晋升的孟小楼、林咏雪、李恒三人,也获准随行于沈澄身后,各捧拂尘、玉钟、符剑上殿行道门仪节。
连日来屡发紧急事态,别说是一般道人们,哪怕是平时不被允许进殿的道童,也早拜见过三清神像。
但在正式场合隆重其事,奉香坛前,却非时常能有的经历。
孟小楼等三人双目放光,紧张兴奋自不待言,走路也显得东歪西倒的颇不安稳。
眼看着走在前方的沈澄师兄镇定若恒,步履沉实,不由得更增对沈澄钦佩之情。
“三清在上,百年来终有弟子以一己之力,通读一百五十六卷内丹功练成内劲。”
“此乃祖上英灵荫祐,亦乃沈澄刻苦自勉之功。”
“观主闭关未出,今由凌欣代其奉告三清,赐沈澄上宗所赠法剑,以彰其功。”
姚凌欣三言两语走过流程,即将红布包裹的长布条解开,双手把一把三尺六七寸长的檀木剑交到沈澄手里。
沈澄握起剑柄,只觉剑身极轻,稍稍挥动,已然作势欲从手中溜出。
剑身的质地,似乎不是寻常檀木这般简单。
在后姚琰欣见状,低声说了一句:“此乃全真法剑,整座大凉王朝只有两百来把的稀有货色。”
“素被认定为道门优秀弟子的身份象征,你若拿到州府显摆,就连炼丹司中任职的上宗道人也会对你肃然起敬。”
“此剑我爹和七位真传一人一把,除此之外只赐给过一个人,然后便是你了。”
“不过它虽是道门重器,却轻盈不擅杀伐,你可千万别在交手时把这个拿出来,只徒然送了性命。”
姚凌欣微微笑着打断了自家妹子揭短之言,说道:
“上宗的法剑,原本就不是为打打杀杀而生的。”
“它的真正用途,在于试验武者修成内劲后的能力极限......”
她转身向孙长殷道:“昨夜请你帮忙准备的,现在可以送上来了。”
孙长殷轻轻拍掌。
片刻之后,便有四名道童拖着十余尺长的木桌子进了正殿,桌上点着近百根排成一直线的炉香。
姚凌欣说道:“修成内劲之人,重柔不重刚,顾内不顾外,猛力未显,劲势已发。”
“你且握着法剑凌空一挥,于剑身不受香火烧灼的前提下削灭烛火,好看看自身对内劲的把握,到了哪一步。”
沈澄对此本也颇为好奇。经由内丹功辛苦练就的内劲,与其他武者练出的内劲是否有所不同?
既已熬过苦楚成就神功,他自然也希望亲眼见证成果!
当下握稳法剑,横空一削。
剑风不曾刮响,身前五柱香已刹地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