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忽地对我心生歉疚?这可不像你的性格。”
道观姚家别院,沈澄边取布带将赤羽凤心弓缚于背上,边问弯腰扎着绑腿的姚琰欣道。
沈澄不会使弓,之所以带着李家家传的宝弓出发。
乃是为着在关键时刻借李千影的遗物,动摇李云秋心神。
假如那云林四杰中的老二李云豹,真如传闻所言跨过了武道第三境的门坎,李云秋也未始不能做到。
五家若然坐拥两位第三境强者,道观凭甚么突袭成功?
沈澄之所以没立即抗拒被姚琰欣推出来背锅,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相信姚琰欣已跨过了那道门坎。
证据便是,当他想要再像从前般窥视姚琰欣的属性时,就会感觉到好一阵头痛。
就像初次窥看姚凌欣时,被对方反盯一眼时一般无二。
他心中暗道:“武道第三境,炼神境……”
“所谓炼神境,意思是指不仅锻炼武者的肉身体魄,连精神力也一同锻炼吗?”
沈澄的属性面板之上,并没有精神力之类的属性。
但随着境界提升,面板内容会否改变却也是未知之数。
他心思不由得转移至日后修炼之上。
这时姚琰欣才应道:
“你昔日暗地苦练清明拳,迄至拳法大成仍然深藏不露之时,会想象到自己有被推到风口浪尖的一日吗?”
沈澄摇头。
“人是会变的,沈澄。你会,姊姊会,我也会……”
姚琰欣头未抬起,却已轻轻叹了一声:
“州府一行,我收获的可远远不止是武艺和你的谱牒啊。”
“关连到这座小镇的秘密,你想知道吗?”
沈澄毫不犹豫地摇头:“我全然没法想象,你神秘兮兮地告诉我甚么秘密的模样!”
姚琰欣哈哈大笑,皎洁白齿笑时如一轮月璧镶于黑玉。
“也是,这与我的性子也太不相衬了。”
“那么,这秘密便留给你自行发掘吧。”
“反正这场厮杀过后,你本来也不宜再在小镇上混了。”
“铁剑传人的身份本来就够碍眼,倘若再杀了他们在镇上的代理人,京城的贵人们不会善罢干休的。”
她抬眸瞧着沈澄,目光显得甚是柔和:
“我打算为你准备一封推荐信,让你在炼丹司上宗前辈处避避风头。”
“京城贵人们不愿与全真道撕破面皮,明知我和大师兄得了铁剑传承,也一直诈作痴呆。”
“等到观中彻底掌控了小镇,逼得他们不得不与我们妥协,你自是来去自如,到时再回来也不迟。”
沈澄瞥了瞥姚琰欣,忽道:
“往日的你,会顺着我的话头,念叨着武者应当如何如何的话。”
“如今却也是你劝我暂且退避。莫非连这性儿,你也改了吗?”
姚琰欣摇头道:“形势太过复杂,武艺再高之人,也不敢夸口单凭一身武艺就可应付过去。”
她随即绽露笑意:“但你若问我,我会说应付不了眼前事,只是因为武艺还不够高。”
“怎么,总算说了一句合你听的话吧?”
两人相视而笑。
沈澄早已听出她言下之意,乃是让他到州府过一段平静日子。
精进武艺同时,也可乘机探究小镇的秘密。
而她计划让他投靠的上宗前辈,则显然对这秘密所知甚详。
沈澄没觉得她的盘算有甚么凶险的。
只要到了州府,天高海阔任他飞,又不是非得按照姚琰欣铺排行事。
他对小镇所谓秘密,好奇心着实不大。
更没有到宁可冒上不必要风险,也要寻根究底的地步。
如今他于观中待遇大有改善,寻常弟子瞧他之时,面上均有敬仰之色。
真传们更是因着姚家姊妹的缘故,对他采以近乎平视的态度。
但越是如此,沈澄便不时回想起初初穿越之时,险些因为攒不够药费,而死于风寒的凄凉处境。
那时未曾显露任何价值的他,就算死在路边,也没一个人会关心。
姚琰欣或许真诚,见他武艺长进时由衷欣喜,骗不得人。
但姚凌欣在内的真传和任职司的道人们,心底仍不免把他当成高级打手看待。
诸般礼遇厚待,过眼烟云矣。
沈澄于殿上劝勉张山河的一番话,何尝没有自我警醒之意?
反正他如今已得了道籍,就算明真观一夕消失,他仍可以全真弟子身份四下活动。
不外乎是于面对铁剑门的旧仇时,少了一座本就不算稳固的靠山而已。
沈澄深深吸进一口气:“你我何时出发?”
“你若不愿等上你姊姊,我也能理解,只是其中风险,你心中也当有数。”
姚琰欣听得姊姊,笑意无奈:
“我倒想等她,可她久留在偏殿上不愿归来。”
“倒像把那外来神明头上瓦顶,看得比自家基业还要重,难道我等真能等她到明早吗?”
“只这会耽误一个时辰有余,消息早已传到镇上了。”
“五家此时想必已精锐云集,欲与我等决一死战……只是,聚集的地点是在李府。”
沈澄眉头一动:“难道不是?”
姚琰欣大笑:
“人人以为我要寻李云秋第一个开刀,我偏乘另四家空虚,集中力量一家家扫荡过去。”
“先将马家位于镇外的马场烧成白地,教马折缰那老儿夸口良驹百匹、良田千亩,尽化飞尘。”
“紧接着黄、韩、沈一家家攻去,五家闻讯,势必派回精锐守家……”
沈澄眼前一亮:
“但对这三家的攻势仅是佯攻,真正的核心力量,早已守候在李府之旁,随时施加雷霆一击!”
“这般布置,已近兵法,哪怕是那自诩熟知兵务的马卓红,亦是不如。”
他与姚琰欣再度相顾一笑,自然也不说破这番布置,九成是姚凌欣赶往偏殿前的传授。
一帅一将,出发在即。
忽见得一名道人匆匆赶至,悄声在姚琰欣耳边说了几句话。
姚琰欣听了先是愕然,随即明悟,下一刻便化作勃然大怒:
“失策,失策!”
“李云秋那厮当真是五家第一智计之士,我计未曾施展,已被他反过来用在我等头上。”
她盯着沈澄,双眸里怒气难消:
“这厮死了嫡长女,放着这许多女儿不顾,非要把私生子劫回去作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