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澄自觉随着实力渐长,性情心态也渐渐地起了变化。
昔日道童之身,无拳无勇,哪怕本性再是张扬高傲之人,也不得不抑压着性子低调求存。
否则早就死在管事道人,或是观中随便某位大人物的随手整治之下了。
待得武艺渐长,地位也随即提升,沈澄倒不觉得自己比从前更傲了。
而是更敢于流露出真实想法,双拳握得紧了,说话时也自然有了底气。
要是遇上比自己更重的拳头,莫名地也有了上前拚搏挥拳的胆气。
沈澄双拳已有刚勇之气,唯剑上稍缺杀意。
且藉这趟行事,将剑锋打磨极致。
斗笠人影暗下决意,身形骤闪隐没于门后。
那边厢,屋顶上自以为暗中观察,殊不知踪迹早被沈澄摸透的铜鹤真人也提起内气,尾随而去。
刺杀行动的第二站,是张家专门为接待贵客而建在偏院的小澡堂。
马家庶长子马卓立,自幼被家主马折缰遣作嫡弟马卓红的陪读,于沧州府求学多年。
当马卓红以非凡武功艺业扬名,使州府青年震动,马卓立只是藏身于无人觉察处静心修文学武。
五六年下来,已然成就一身扎实武艺,兵法智略更是出众。
若杜铜胆事前对他的叙述无误,沈澄肯定这样的一个人,决不会在明知可能被道观一路追杀到州府的前提下半点不作防备。
张家在沧州财雄势大,又有道门、官府撑腰,压根想象不了有人敢在他们府上将贵客杀害。
但马卓立想必比张家或黄高枝等人都要谨慎。他是否早已安排高手在旁护卫呢?
这些护卫用不着抗得住沈澄几招,只须争得些许时间,好等马卓立呼救,此趟刺杀行动就等于全盘失败。
沈澄瞳中杀意更盛,轻趋步逼近澡堂。
与此同时,小澡堂内却是一副超乎想象的香艳光景。
“每次瞧完木美人的歌舞,小妹也恨自己没长那话儿,不然早就扑上去把她……”
“卓立哥哥,你说那张天鹏是否有那份财力声望,把木美人长留在张府上演舞?”
娇美话声来自重重浓雾间,但当黑影越过水气冒头,显露的却是宽阔雄壮如男子的强健身躯。
女子该长的部位,一处不漏地长得丰满。
奈何整体而言,着实虎背熊腰得过份。
此刻她软洋洋地倚在一位身材尚算英武,相比女子却显得蜂腰削背的男子怀里泡澡。
画面旖旎,却怪异难言。
只听男子笑道:“你没瞧知府一双贼眼,一整晚就没自木美人身上离开过?”
“我自知你打的是何主意,可这事连张天鹏这地头蛇也未必作得了主,你我客居他处,少提要求为妙。”
女子对马卓立的言语似乎颇为顺服:“哼,既是如此,就便宜那苦读半生,好不容易才升到一州府主的倒霉虫了。”
她腻笑着,肥软手掌摸向马卓立胸膛:
“一时既得不了美人,有哥哥相伴也是一般。”
“难得哥哥来此这些时日,从不曾嫌千俊痂缠。”
马卓立微笑道:“至情至性,本是好事,哪里有嫌弃之理?”
李千俊挂着一双单独看来,水汪汪甚是迷人的眼眸瞧他:“若不嫌弃,为何手里仍握着刀。”
“小妹见识虽少,却也知道一个男子在干这档事时,手里甚少会带着刀的。”
马卓立叹了口气,扬了扬右手握着的小小银刀,刀柄末尾的红宝石熠熠生辉。
“不是我想带着刀,可是眼下危机未脱,这柄刀是高人亲手赠我的保命物。”
“稍有一刻离身,只怕你我这短短欢愉时光,转眼就要到头了。”
李千俊笑道:“哥哥总是这般多虑,张家是沧州城第一大族,黑白通吃的主儿,谁敢在他们地头上动我等一根头发?”
“再说哥哥真不放心放下刀,总可以套上刀鞘吧,好教妹妹躺你胸上时安心些。”
马卓立仍是摇头道:
“拔刀出鞘,看似只是一刻之事。”
“但高手对敌,胜负往往便决在这一刻半刻之间。”
“刀锋在手,无须准备就可振腕伤人,何必平白添一层刀鞘碍事?”
李千俊听了,心里甚是没趣。
她既从未被父亲李云秋当作是家业的第一继承人,平时放浪成性,着实不待见马卓立只求稳健,不顾风情的行事作风。
五家逃到州府的众人里头,李千俊也只因见马家公子模样身形俱佳,拿他作个无聊玩伴。
若说心底深处对他多么信服,倒是称不上。
她在水底下一边纠缠取乐,试着重燃起稍显黯淡的情火。
一张抹了油的嘴不着边际问道:“这刀是甚么来头,能在对头杀上门时保你性命安危?”
“瞧它小小的不怎么耐用,倒是通体银白,卖出去能赚几个钱。”
马卓立目中有自矜之色:
“时机一到,你自晓得。”
“高人赐我此物,只因见我尚有一番打磨雕琢的余地,非那事事抢风头的愚笨弟弟可比。”
“不过因着他出身大房,父亲便把旁人对他那些胡乱吹嘘尽数听在耳里,嘿……”
好在父亲、嫡弟皆死的如今,复兴后的马家除马卓立以外,再也无人领头。
马家公子眼眸深处燃起火光,却非是情火,而是权欲熏心的毒辣火焰。
下一刻,李千俊倚在他前胸的一颗头颅,被窗外掷来钢剑捅得对穿。
血浆溅得马卓立满身满面,倒未教他因此便缓了反应,起落已纵跃出池。
落地剎那双足一滑,只扶着池边站定。
但见得钢剑钉进李千俊的右眼,穿过头骨自后脑透出。
窗外掷剑之人手劲之凌厉,就算在藏龙卧虎的沧州城中,也没几人能为!
马卓立心下一凉。
只听得一声碰响,斗笠人影撞穿门墙而入,旋身握起钢剑,剑光快如流星般直刺咽喉。
单纯的直刺既无招式可言,马卓立自然也谈不上见招拆招,只能以最直接的挥刀挡架应对。
然而他一剎那便意会到,凭着自己的手速,未及抬起手臂便会被一剑断喉。
眼下再无他法,只得把心一横,银刀反手在大腿上割出长长血痕。
马卓立的身形,忽然在沈澄的视线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