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保和庄客们是有应付契丹骑兵的经验的。所谓两三百步外一通齐射,之后骑兵冲进阵营见人杀人,见财劫货。当然,也有不少契丹人劫掠百姓到北境当奴隶的,这时候他们除了石头之外,没有什么是不能抢的。
边境百姓一直视这帮野蛮人如同觅食的野兽。
但是,刘保虽眼见来势汹汹的是契丹人,但心里是清楚这些人都是潘仝帐下的禁军。
他让众庄客和保丁沉住气。
果然,那些骑兵在两三百步外没有张弓齐射,反而冲近一百五十步才露出一排排的弩。
刘保等人自是早有准备,面对万箭齐发从容举起大盾,并在缝隙中张弓还击。
这些年刘家庄在他的经营下早已经是半堡垒性质了,门前随时都能排出两排栅栏和鹿角,鹿角后方还有陷马坑。
就是庄门那也是厚实的木板做的,外面裹了铁皮水火不侵。
若是没有准备,骤然遇袭,攻下或许不难,但在充分准备之下,零散的散兵游勇还真没太多办法。
庄外的骑兵一轮冲锋之后,折了三四人,却连大门都没能靠近。
“军使,不对劲啊!那个刘保他早有准备。”一名老兵眼见庄内的刘保应对有方,回来禀告自家上司。
这位军使是潘仝的亲信之一钱崇,这厮早年间就是真定府一带的混混头目,说好听点是刘保一样的人物,说难听点就是流氓头子。
这些年凭着些资历和溜须拍马终于混上了马军营军使。
他此番办事若是能抢了这刘家庄,自是能发一笔横财。可若是铩羽而归,那也少不得要被潘仝痛骂的。
“刘保这厮不过就是乡野小儿,有准备又如何?我等近百名禁军精锐,难不成还拿不下一座小小的庄园。”钱崇拔出腰刀喝令众军士继续冲锋。
到底是正经禁军,随着六七十名禁军靠着强弓劲弩等军械的强力压制,前排骑兵拆掉了栅栏和鹿角,逼近了刘家庄的正门。
刘保和庄客们加上临时召集起来的保丁拢共不到四十人,一时之间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这帮狗贼是来真的,没见他们打契丹人这么卖力。”刘保二楼眼见着那些契丹人装扮的禁军又一次冲下大门,又气又急。
“兄长,不如我们也躲进密室吧!”这时有庄客提议。
刘保摇头道:“虽然家里也没什么财货了,但是一旦我们也躲了,这帮人拿不到油水,那百姓可就要遭殃了。我们再坚持坚持,实在撑不住再说。”
一时间一处在寨楼,一处在庄外两相对射。
官军弓弩强劲,一时间压得刘保等仅仅只有招架之功。但他们有险可守,仍拼死不让官军强行去撞大门。
不知不觉间双方又损失了七八人。死者的鲜血把门前的雪染得赤红。官军勉强杀到了庄门处,但他们并未携带巨斧等破门利器,想破开大门只能靠人去撞,可人力如何开得?何况还要被刘保和庄客或者保丁干扰。
只怕一时半会想要破开庄门是有不小难度的。
钱崇看在眼里,又是懊恼又是焦虑,他们本以为拿下一个民间庄园那还不是手到擒来,本就是轻装进发,不曾想刘保这厮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早有准备不说,自家庄园经营得居然还跟铁桶一般。
一时大意之下,弄得眼下进退两难。
“军使,这刘家庄虽然墙高院深,但既然他们奋力守前门。不如让我带一队人马到北边后门,那里或许防备空虚。”老兵再次提议。
钱崇顿时眼前一亮,立刻下令让老兵即刻出发。
刘保看着七八人纵马向北绕去,一时有些无奈,他当然不可能不在后门设防,但由于他们人数实在有限,那里防备自然是远不如前门的。
这庄园能不能守住真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正自担忧,那队官军奔去的北边突然传来接连不断地惨叫声。
这让双方人马都有些惊疑不定,因为谁也无法确定在这风雪之夜到底是谁的人在被对方屠杀。
“军使……”一匹快马在小腿深的积雪中狂奔,马背上的人已然中箭,在雪光的映衬下甚至能看到长长的箭羽。
“军使快逃,是……契丹……”
是那个老兵,他冒死逃了回来,可惜话还没有说完,脖颈处又中一箭。这一箭正中大动脉,他再吐不出一个字,直接栽倒在马下。
钱崇的脸上被方才那一箭给溅了一脸血,他茫然无措的看向北面,什么契丹人?这帮畜生这大雪天还敢来劫掠?
他不理解,可一眼望去对面黑压压的全是披着毡子、戴着皮帽,执弓呼和的辽国骑兵,这怕是有好几百人。
“走,快走。”钱崇当即立断,一边下令撤退,一边策马狂奔想要逃命。
可惜,这时候再逃太晚了。
一些禁军刚才还在往庄内射箭,一些则在努力的撞大门,这会是说撤就能撤的吗?等他们听到隆隆地马蹄声一切都晚了。
伴随着契丹此起彼伏、由远及近的呼喝,一排排箭羽穿透风雪呼啸而至。猝不及防的大宋禁军只在一个照面间就折损过半。
其他人或想驾马逃走,或想拍开刘家庄大门进内躲避。
不过这些都是徒劳,又是一排箭雨过后,刘家庄前的雪地上再次盛开一朵朵血红色的花朵。
惨叫声不断地传来,刺激着庄内的每一个人。
刘保握弓的手不住颤抖,他不是没有跟契丹人交过手,但那些都是分开劫掠的散兵游勇,他最多的一次也不过是带着保丁面对二十来人。
可眼前的契丹铁骑是成建制的,怕是有四五百,这么多别说什么英勇抗敌,真跳出来那是拿鸡蛋碰石头。
“都躲起来吧!今晚我们独羊岗只能听天由命了。”刘保以都保的身份下令,要庄客和保丁们一起躲进早准备好的密室。
大多数人都沉默服从,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谁也不想舍弃乡亲自个保命。可面对如此多的契丹成建制骑兵,只有驻边的禁军才能对付。
他们这些保丁还是算了吧!
可有人不愿意,他背负着弓,手里握着长矛,连连摇头,“我不去,我家里老母还在,我岂能弃母独自求生?诸位为活命,我不怪你们,但能不能把弓箭都留给我……
我要跟这帮畜生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