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老黄牛就带着杨浩然,到了祠堂前。
他俩有修为,脚力快,到了许久,庄民才跟上来。
杨浩然看见,那祠堂很整洁,庄民自发地,将各处擦得一尘不染。
足以见得牛神仙,在村民心中的地位。
供奉之位和烧香之地等一概不缺,但都空空荡荡的。
只因祠堂还未启用,祭祀和跪拜也得不到庇佑。
老黄牛心疼百姓,不愿意让他们空耗财物,便不允许他们在生祠落成前上供。
只需等一首镇诗便好。
这一等,就是百年间。
望着驻足在生祠前的一人一牛,庄民们不明所以。
不理解牛神仙,为什么要带外乡人,来这个地方。
人群之中,传出了不安的议论声。
“他们停下来了?
生祠?
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
我只觉得,牛神仙自有它的深意。”
“今日之事,当真诡异。
牛神仙在庄子里,罕有现身的时候。
平日里,只会默默地做好事。
偶尔会逗小孩子玩一玩。
这回好不容易长时间地露一次脸,还是为了救人,救完人就被暴打,又被拖进林中。
一出来就把人往生祠领。
这生祠,可是相当关键的地方啊!”
“他一介武道修士,看生祠干什么?
能看出个什么名头?”
“仙朝严格控制生祠建立。
那武道修士,一照面就开始痛殴牛神仙,现在又来了这里,不会是来砸生祠的吧?
牛神仙放弃生祠,以保下自己的性命?”
此猜想一出,众人皆变了脸色。
“太狠了!
太下贱了!”
“我不同意!
这间生祠,不仅是牛神仙的愿望,更是我们青杉庄百姓的愿望!
我们一没害人、二没做恶,只是想有一个拜神能得到回应的地方。
凭什么要拆?”
也有人问道:“仙朝为什么要严格控制生祠数量?”
庄里一名德高望重的老人,答道:“江湖传言,我也是年轻时,偶然道听途说,不能保证真伪。
传说那生祠,从选定主人到祠堂落成,皆是由天道负责考验。
百姓上供的香火,也可直接让祠主受益。
祠主后续道德有亏,也是天道降下天威,将生祠摧毁。”
身边的少年人问道:“这样子不好吗?
牛神仙保佑青杉庄,风调雨顺上百年,我们表达感谢、诚心祭拜,牛神仙也受了香火,继续保佑我们。
香火还可以修炼,将我们保护得更好。
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
老人道:“因为,越过了朝廷,越过了皇上。
选主,朝廷不参与。
立成,朝廷不参与。
上供,朝廷不参与。
香火,朝廷不参与。
所以,朝廷要严控生祠数目。
懂了吗?”
少年人迷茫地摇了摇头。
老人无奈地笑了笑,只是不知这笑,是笑愚笨的少年,还是笑这朝廷订下的规矩。
“你长大,便懂了。”
阴谋论总是更受欢迎、更有人信。
但人群中也有少数的理智派,和他们据理力争。
“那少年人,应该不是朝廷派来砸生祠的。
他没穿官服,年纪又太小。
不知到没到考武举的年龄。
不然,武举都没有考过,怎么做官?”
“我同意。
你们看,牛神仙的神情,也不像受了威胁的样子。”
两伙人谁也说服不了对方,差点内讧。
杨浩然不知道,他已经把青杉庄村民,吓成了惊弓之鸟。
他的身边,老黄牛为祠堂和庄民们的敬仰感到骄傲,更多的却是几分无奈和辛酸。
一百多年都立不起来的生祠,已经快将他的耐心,甚至是寿命,消磨殆尽了。
而现在看来,更是遥遥无期。
老黄牛都萌生了放弃的心思。
或许,立生祠,那一首镇诗,本就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命里无时必落空。
好奇的杨浩然左看看、右看看,忽然道:“取纸笔来,让我试试。”
老黄牛也没报什么希望。
杨浩然的年纪太小了。
能写出生祠镇诗的大诗人,至少得是年过花甲、名满天下,在文坛颇有建树。
更何况,杨浩然两米高的个头、满身的肌肉、和刚刚仅凭力气就掀翻牛妖的战绩,在老黄牛看来,怎么都是个以练武为主武道修士。
会写诗、会读书、练习武道是兴趣,不过是不稳重的少年人,为了面子口嗨罢了。
但老黄牛仍照做了。
不同的是,它因心疏意懒,连“哞”一声都没“哞”,而是直接动用更简单的神通,唤一个刚入私塾的孩童,去给杨浩然取了纸笔。
青杉庄百姓们,看见杨浩然握笔,像掐了根小树枝杈子,觉得格外滑稽,有人差点没绷住,笑出来。
“咦?
他一介武夫,拿笔做什么?”
“这毛笔在他手里,怕是稍微一使劲,就要断成两截。”
“今天可以欣赏一下,习武之人写的字有多丑了。”
杨浩然落笔了。
是正楷字。
气势恢宏,结体遒劲!
先是题目。
《铁牛》。
老黄牛看见后,原本敷衍无聊的心情,猛地激动起来!
杨浩然这一手漂亮的书法,给了它莫大的信心!
“莫非,眼前这位人高马大的壮豪侠,真会写诗?”
杨浩然不关心别人怎么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稳稳落笔。
“骨格纯刚蹄角全,轩然鼻孔自辽天。”
老黄牛愈发激动,浑身竟颤栗起来,活了两百多岁,此时却像捡到宝物的孩童。
“他是在写我啊!
这写的是我啊!”
青杉庄的书院先生、老学究们,和曾经读过书的人,也都好奇地围了上来,看杨浩然在写什么。
读书水平不高的人还好,只觉得,这两句诗,念得朗朗上口。
那些饱览诗书的老学究,则脸色巨变!
短短两句七律诗,将一头身强体壮、不畏劳苦、踏实肯干、鼻孔喘气的耕牛形象,跃然纸上!
学问更高深的,还读出诗里这头耕牛,虽然干活的时候老实、努力,但本质上,有一种独特而迷人的个性与倔脾气。
“这牛,真是被写活了啊!”
杨浩然不理他们的称赞,继续撰写下标致的楷书。
“不贪陕府栏边草,肯遍耕翻祖父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