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亏我的牛脾气，没有一直倔下去，与他为敌。

要不然，别说这间生祠了，被他几拳打死，都算轻的。”

想起河边初见时，发生的种种事，老黄牛不禁一阵后怕。

它对时间的判断，倒是很准确。

一妖二人在湟水里顺流而下，游了不到两个时辰，果然看见了热闹的城郭，与渐渐淡去的炊烟。

原来，时间已经过了午饭点。

正是那东山郡。

不一会儿，就看见了东山郡繁忙的渡口。

轮起规模、面积、人员流动、船只数量和热闹程度，东山郡渡口比那范镇渡口，强了十倍都不止。

杨浩然的书院先生楚百文，嘱托杨浩然，路过东山郡时，一定要来拜访当地东石县的县令方允。

方允虽然官阶不高，但在皇城里做过官，官场的见识和经验比较深刻，对于做人做事、沟通交流、分析态势、送礼巴结、拉帮结派、请功邀功、立策施政，甚至是背黑锅，都有自己精妙独特的理解。

以杨浩然的天赋，和目前的成就，别说区区一郡之地，就连方圆五百里的大豫道，也框不住他。

他势必一飞冲天、震动朝野！

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朝廷里的老阴比实在太多。

一纸文章惊动世人、被寄予厚望、却又在竞争中落败、夭折的天才数不胜数。

经验是最宝贵的。

所以，楚百文处心积虑，想要让方允传授给杨浩然一些为官之道。

不说助力杨浩然飞黄腾达。

起码先活下来。

杨浩然看见，渡口出有不少人，在敲锣打鼓，显得喜气洋洋，也不知是在迎接谁。

被人群簇拥着的一位老者，气场非凡，威严又不失和善。

杨浩然总觉得，老者有些面熟。

他扭头朝后面道：“姐姐，帮忙翻一下行礼，把那张画像取出来。”

起初，白悦柔坐牛赶水路时，非常害怕、很不适应，但这一路下来，老黄牛颠都没颠一下，居然比那宝船还稳，她也终于适应，转身去翻行礼这种需要胆子的事，她也不怕了。

老黄牛又前进了一段，离登岸的地方，已经很近了。

白悦柔终于找到杨浩然要的画像，递给他。

这幅画是楚百文画的，怕的就是杨浩然到了东山郡东石县，却找不到人的尴尬情况出现。

杨浩然看看画像，又抬起头。

嚯！

渡口上领着众人敲锣打鼓的那位老者，不正是方允？

杨浩然差遣老黄牛靠岸，方允原本是在盯着从西边过来的船，现在也注意到了杨浩然，露出惊讶的神色。

估计是没想到，杨浩然居然会骑着一头牛过来。

方允的迎接，也打了杨浩然一个措手不及。

大武仙朝重视礼仪，儒道作为历史上“礼仪”的提出者，更是将“礼”看做重中之重。

衣冠是礼的重要标准之一。

尤其是晚辈儒生拜见长辈，更是讲究，长衫与儒冠是最根本的，平日里也要穿。

杨浩然若是没能做到，丢的是自家先生的脸面。

长辈还对晚辈儒生，拥有仪容仪表的监察和劝诫之权。

杨浩然穿着一身粗布麻衣，经历了一早上的事，头发也没整理，此时邋遢得像个逃荒的。

方允若不教育他两句，倒是对不起自己长辈的身份。

杨浩然上岸之后，和老黄牛挥手告别。

老黄牛念念不舍地“哞”了好几声，才转身离去。

敲锣打鼓的人太显眼，搞得不管是上岸的人，还是路过的人，都好奇地往这边看，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杨浩然来了，他们终于停了，方允带人过来。

“敢问迎接我的，可是方县令？”

杨浩然问道。

立刻就有路人提醒他：“小伙子，瞎喊什么呐？

方县令早在一年之前，就升任东山郡知府了。”

杨浩然有些惊讶，这县令和知府，听起来只差一个位置，但是品阶和手中拥有的权力，绝对是天壤之别！

东山郡位于大豫道和齐鲁道的交界之地，位置比较重要，又有湟水流经于此，是重要的水运通道。

这知府的位置，乃是肥差中的肥差。

对于无权无势、没有功名的年轻人来说，如果能巴结得上，也是一座坚实的靠山。

杨浩然还未来得及向热心路人道谢，那路人就被前来欢迎的一群人给挤走了。

他暂时没想明白，自己一介小秀才，还未考中举人，值得一郡之太守，做这个规模的欢迎？

只因一篇打动皇城知府的文章？

再加上方允和楚百文的师兄弟关系？

这两条，似乎分量不够。

杨浩然隐藏下心中疑惑，不卑不亢地向方允行礼问道：“晚辈杨浩然，拜见方知府！”

方允比寻常人高些，头发花白，却打理得齐齐整整，国字脸充满正气，一身灰色的儒生长衫，一尘不染，步态矫健而稳重，年龄明明比楚百文要大，仪态却比他更有活力，也更严肃。

见到风尘仆仆的杨浩然，方允竟全然不提儒生长衫的事，国字脸上露出笑容，道：“百文老弟在书信中说，你身材高大、异于常人，颇有英雄豪杰之风范，今日见面，果然如此。

欢迎来到东山郡，小英雄！”

杨浩然不解，问道：“敢问方知府，晚辈有何成就，配得上这‘英雄’之称，以及敲锣打鼓的迎接？”

方允笑吟吟地道：“你这一路上的事，我全都知道。

清剿松岭村之猴妖，灭杀范镇之鲤鱼精与黄鼠狼精，为行善的牛妖立生祠，所著镇诗受诗仙青睐、唤圣人像下凡取走。

以你这个年龄，做到这些事，配不上一声‘英雄’？

多少文人志士，一辈子写不出一首可称‘合格’的诗词，这世间大部分人，已不如你。”

杨浩然道：“方知府将晚辈捧上天了。”

方允笑道：“不必言此。

过度自谦亦是自傲。

你若觉得，做的事情不够，我倒是有件事，要交给你。”

杨浩然心下暗道一声糟糕，上了这老狐狸的当了。

被抓去做苦役了。

但碍于先生的面子，杨浩然只能装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