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裁官盯着撒哈里手递上的钱袋子,淡然道:“你白天的时候就是用这个来收买的守城士兵?”
撒哈里坚决摇头否认,结果人群走出一个人,与他对视一眼,他彻底傻了。
“对不住啊……”士兵小声默念,双手合十向撒哈里鞠躬,一脸愧疚:“我……我是真没办法。”
白天时的他在收受“小费”时还是一脸春风得意的笑容,此刻间却已是惶恐万分。
他生怕因此事遭到清算,于是才在仲裁官的胁迫下供认不讳,承认是就是自己放的撒哈里的商队进城,却没仔细搜查队伍里的人。
据说里面混进来一个术士,杀了审判官大人,闹得整座城里人心惶惶。
“审判官被……杀了?”
撒哈里双目惊颤,往后一退,差点背过气去,还好身后的阿吉用脑袋顶住他,才没让他晕倒在地。
仲裁官带领着下属们鱼贯而入,走进宅邸的庭院,用火把照亮房子的大门。
撒哈里深感绝望,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个高举的火把闯入他的家门,仿佛预见到一场大火即将被引燃,所有人都将在异端审判的火焰中被焚烧殆尽。
噔噔噔,仲裁官拾级而上,昏暗的楼梯被火把照得通亮。
来到一间卧室门前,仲裁官刚要去摸门把手,身后跑来一个胡子大汉。
“大人,大人!”撒哈里气喘吁吁地在他面前弯下腰,“误会,一定是误会,这是我夫人的房间啊。”
“是吗?”
仲裁官左手从披风里伸出来,手中抓着一个仪器,滴滴滴,伴随闪烁的红灯滴答作响。
盖革计数器……撒哈里听说过这玩意儿,是用来测量源石辐射的。
仲裁官一脸冷静地说:“你这房间的门口怎么辐射量这么大?该不会是藏着术士或别的异端吧?”
当然不是,撒哈里清楚,只是他老婆作为源石病人所散发出的辐射罢了。
仲裁官冷哼一声,伸手去开门,发现门被反锁。
“来人,把门砸开。”
…………
咚咚咚。
一大群人在楼梯间行走的脚步声穿透卧室的大门。
躺在床上的辛夫人坐起身来,对南希和游隼说:“你们先走吧。”
然后走下床拉开窗帘,窗户正对的是隔壁邻居家的宅子,夜黑风高,楼下的火把照不到这里,就算是跳出窗户,跳到隔壁家的房顶,沿着屋顶一路逃跑,大概也不会被人发现。
南希和游隼站在窗边,回头望向辛夫人:“你也一起吧。”
辛夫人:“我在你们后头再跳,我还有东西要收拾,柜子里有我娘家的嫁妆,我得带走。”
“可你一个人行吗?”
辛夫人:“别担心,对面的房顶比我们家矮,距离不远,你们接住我就行了。”
“好。”
南希像是察觉到什么不对劲,但还是带着游隼一起跳出窗。
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的二人双脚落地,翻滚后起身,站在房顶,仰望对面房子的窗户。
窗户内的辛夫人脸上露出微笑,饱含着感恩,以及看破生死的决然。
“教廷之鹰那群疯狗的鼻子很灵,我走不了的,我要是走了,他们肯定会沿着窗户来找你们的,再说我这条命本不该撑过今晚的,是你们救了我,现在不过是还给你们罢了,快走吧。”
砰的一声,她关上窗户,拉上窗帘。
只留下游隼站在房顶,彻底懵住。
她没想到辛夫人会这样果断,她根本来不及阻止,更没法劝阻,一旦闹出太大声音就会引起楼下的注意。
她瞪大眼睛,任凭寒冷的晚风抚弄着乌黑的秀发,颤抖的双眸充满震惊与悲悯。
南希拍着她的肩,十分冷静:“走吧,再不走就要被发现了,路是人家自己选的,我们也改变不了什么。”
…………
窗户关上后,卧室内的辛夫人背靠着窗帘,绝望地望着漆黑的天花板。
咚咚咚。
门外的砸门声愈演愈烈,直到一柄铁剑破门而入,闪着亮银的光芒。
门板被一脚踹倒,一群净土修士踏门而入。
楼下的庭院内,阿吉伸着小小的脑袋,好奇地望着房子一楼的楼道口。
只见一群白衣骑士押解着辛夫人走了下来。
“放开我,你们这群畜生!”被抓着走的辛夫人朝仲裁官咒骂道。
啪的一声,鞭子抽打在她身上。
“贱货。”仲裁官把染血的鞭子往回一收,“勾结异端,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点天灯!”
“好啊,来啊,你们这群狗砸碎。”辛夫人咬着牙,怒视着裁决官。
她就没打算活着离开家门,教廷之鹰的手段她也不是没听说过,只要进了这群变态的刑讯室,木乃伊都得开口承认自己有罪。
啪,又是一鞭子,抽得辛夫人皮开肉绽。
阿吉站在一旁,呆愣片刻,冲上去大喊:“阿妈!”
年幼的孩子刚跨步上前要去救自己的妈妈,就被一双粗壮的手给拦住,从背后死死地抱着他的脖子。
“阿吉,听着!”撒哈里的声音从阿吉脑袋后面传来,“别动,你一定要忍住,不然就死定了!”
庭院内围满了裁决骑士,他们腰间的佩剑可不是摆设,哪怕是面对孩童,他们的剑也会毫不犹豫拔出,挥剑斩杀那些触犯直属长官威严的人。
骑士们站得笔直,冰冷地监视着眼前的一切,回荡在庭院内的,是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以及女人越发凄厉的惨叫声。
阿吉明白,可他就是忍不了,双目瞪出血丝,眼看着自己的妈妈被仲裁官的鞭子一鞭一鞭抽得鲜血横流,他自己却被父亲的手给箍住脖子,什么也做不了。
一个孩子在愤怒时爆发出的力量也是很可怕的,他死死地咬住父亲的手,咬出鲜血,混杂他的泪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滴答,滴答。
满眼泪光的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打湿了,抬头一看,撒哈里已是泪如泉涌。
阿吉第一次看到父亲落泪时会表现得如此脆弱,鼻涕眼泪沾满浓密的胡须,像个小孩子一样哭红着脸,一点也不像那个为他们遮风挡雨的一家之主。
“阿……吉……”
撒哈里泣不成声:“都是……都是爸爸我没用……是爸爸没用……你不要成为想爸爸一样没用的人……你一定要坚强起来……一定要强大起来……以后……为你妈妈报仇!”
阿吉松口嘴,什么话也说不出,唯有和父亲一样泪如雨下,抬头望向前方的庭院。
浑身是血的辛夫人躺在地上,眼睛半睁不睁,意识模糊。
一旁的裁决骑士架起火刑架,把她用铁链锁在架子上。
她的脚下堆满柴火,仲裁官走上前去,拿着火把,慢慢地伸出。
就在跃动的火苗即将靠近柴堆中的稻草时,尖锐的声响撕破夜空。
砰。
火把掉在地上,连带的还有一截断掉的手臂。
仲裁官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右肩。
整个肩膀已经没了,露出血淋淋的锁骨断层。
“啊!”
他惨叫一声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