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静心里这样想着,却也没敢问出来。
赵文牧天天对她们母女冷言冷语,现在稍稍有点好脸色,她也不想让赵文牧下不来台。
只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看好小囡囡。
赵文牧如果真敢打小囡囡的主意,她就跟他拼命!
赵文牧不知道短短几分钟,赵静已经在心里盘算了这么多。
就差把他埋哪儿没想好了。
他也在心里盘算起来,怎么才能赚到钱?
当下是1980年春天,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吹过东南沿海,然而他们这个北方小城仍未冰消雪融。
就连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也要到两年后才完全落实下来。
目前生产队(村里)还只是分了一半的土地给社员包产到户,就这还是村委苦苦请求,公社开了几次会才心惊胆战地给批下来的。
不过南方沿海地区,个体户已经开始兴起,倒爷也在走上历史舞台。
但这些目前都不适合自己,因为眼下政策还不允许。
更关键的是他也没有本钱。
当前农民对于商业贸易、市场经济仍然没有任何概念,几乎所有人的思想还停留在过去,对这些东西视作洪水猛兽。
最多也就是去供销社买东西,以及往供销社卖一点鸡蛋什么的。
毕竟眼下就连养几只鸡、养头猪都必须先跟生产队打报告。
然而重活一世的赵文牧心里清楚,很快商业贸易就将席卷全国,商人、企业家将成为未来几十年历史舞台上最活跃的一批人。
城乡之间经贸往来的隔绝状态即将被打破!
市场需求已经存在,只是大多数人不了解罢了!
信息既是金钱!
而他掌握信息!
想到这里,他已经知道去哪里赚第一桶金了。
赵文牧将小囡囡放回炕上,背上一个大竹篓,拿着一个锄草用的小锄头便出门了。
家里有很多竹篓,二哥赵文广是个木匠,也会编竹筐、竹篓一类的。
赵文牧家所在的山前村,顾名思义村后就是连绵的大山。
村前还有一条小河。
初春时节,灌木、野草大多还没有抽芽,但是荠菜、苦菜、灰灰菜却正是最嫩的时候。
这些东西漫山遍野都是,村里人也会采一些来吃。
却从来没有人想到过可以拿到城里去卖。
赵文牧很快就挖了满满一大背篓。
等回到家的时候,赵静正在厨房里忙活。
他便取出野菜,趁着天还没黑,将野菜嫩嫩的叶子中间混杂的枯枝干叶、泥巴全都清理干净。
这真的是一项费时费力的活计。
简直比挖野菜麻烦多了。
赵静做完饭出来,赵文牧还在忙着清理野菜。
“小弟,你挖这么多野菜干什么?”
她怯怯地问道,赵文牧很不喜欢她对自己的事情指手画脚。
“姐,这些野菜明天我拿去城里卖。”
赵静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这些野菜家家户户都有,有谁会买它呢?
不管怎样,小弟好不容易勤快一次,还是不要打击他的积极性吧。
赵文牧把野菜清理干净,又找来一些干玉米苞叶泡上。
这个年代没有塑料袋,玉米苞叶可以搓成绳用来捆东西。
晚饭只有红薯和土豆,还有赵静自己腌的萝卜条。
二人正吃着饭,大嫂刘秀梅推门进来了,她手里端着一个碗,里面放着一个鸡蛋,还有两个发黄的馒头。
发黄是因为馒头里面掺了不少玉米,白面馒头平时可是吃不起。
大嫂把碗放下,便揪着赵文牧耳朵训斥起来。
“小弟,你是不是又去喝酒了?”
中午的事情她听赵文牧的二哥赵文广说了。
刘秀梅比赵文牧大了八岁,她不但是赵文牧的亲大嫂,还是他大舅家表姐。
从小这位表姐就把他们兄弟几个按在地上摩擦。
嫁过来以后,这位大嫂也从不把自己当外人,但凡小叔子、小姑子惹是生非,她招呼起来是一点都不含糊。
赵文牧从小不怕老爹老妈,就怕大嫂。
赵静起身要劝阻,也被她一把按了下来。
“阿静,你坐着吃饭,今天我要好好教训一下这小子。”
她其实不止是要教训赵文牧,也是为了看着赵静吃饭。
她知道但凡有点好东西,最后都落到了赵文牧肚子里,这小子从来不知道心疼媳妇。
这边刘秀梅揪着赵文牧耳朵,真可谓耳提面命。
那边赵静小口小口吃着饭,她知道鸡蛋大嫂一定要看着自己吃下去,馒头却只吃了一点点。
“姐,你把馒头都吃了,我不想吃馒头!”
馒头小小的,赵静完全吃得下,赵文牧看得出来她是想留给自己。
这样的日子真好!
前世自己离家后,大嫂便在当年秋天往山下运苹果的时候意外去世了。
而今赵静坐在桌边安安静静吃着饭。
屋子里小囡囡睡得正香。
大嫂一脸怒容揪着自己耳朵,还在絮絮叨叨。
赵文牧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便流了出来。
刘秀梅也被吓了一跳,赶忙松开了手,语气也变得和缓起来:
“小弟啊,你也不小了,多体谅体谅阿静,别整天浑浑噩噩、不着四六,把小日子过好了……”
以往赵文牧听着这话早就不耐烦了,甚至还会迁怒赵静。
这次他却乖乖听着,直到大嫂都说完了,他才一脸意犹未尽地应着:
“大嫂,你放心,小弟不会再犯浑了!”
“我以后保证对阿静好!”
低着头吃饭的赵静,听到这话,眼睛里顿时盈满了泪水。
这是赵文牧第一次称呼她“阿静”,结婚前赵文牧叫她“三姐”、“姐”,结婚后大多数时候都是喊她“喂”、“赵静”。
仅仅是一声略带亲昵的“阿静”便让她破了心防。
或许赵文牧真的是变了吧。
听到赵文牧的话,刘秀梅也很高兴,她笑着说了声便离开了。
赵文牧这才重新坐下来吃饭。
“姐,我以后会对你和囡囡好的!”
“嗯。”
最终两个馒头还是赵文牧、赵静一人吃了一个,赵静坚持说自己吃饱了,赵文牧也不再坚持。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赵静过上好日子。
吃过晚饭,赵文牧先去二哥家借了一杆秤。
他明天一早就要进城卖菜,东西需要提前准备好。
晚上睡觉前,赵文牧先在锅里烧了一点水,热水可以用来洗漱,而且烧炕晚上才不会冷。
现在毕竟还是初春,夜里还是有些凉的。
他让赵静睡在炕头,小囡囡睡在两人中间,自己则睡在了炕梢。
以往他都是霸占着炕头,从来不管赵静冷不冷。
夜里小囡囡醒来哭闹,他要么装睡,一动都不动。
要么就叫醒赵静,语带嫌弃,让她照顾小囡囡。
完全不考虑赵静白天还要忙活那么多活儿。
他暗暗下了决心,以后夜里照顾小囡囡必须由自己来,要让赵静好好休息。
到了夜里,小囡囡果然哭了起来。
还没等赵文牧反应过来,赵静已经蹑手蹑脚地下了炕。看到赵文牧醒来,她顿时有点胆怯,生怕赵文牧又要发脾气。
看着赵静怯懦的眼神,赵文牧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
他走上前给赵静披上衣服,让语气尽可能温柔,轻声说道:
“姐,以后夜里照顾小囡囡让我来吧,你好好休息。”
“这次你教我怎么来。”
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接过了赵静手里的暖瓶。
赵静怔怔地呆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轻声细语地给赵文牧讲解一次要添多少米粉、放多少水、水温如何、怎么拿奶瓶、怎么抱着小囡囡才会不呛奶……
一次做下来,赵文牧便大致明白了。
谁知道给小囡囡喂完米粉,二人刚刚躺下不久,小家伙又哇哇哭了起来。
赵静一摸便知道,小家伙这是尿了。
尿布湿了,小家伙不舒服便哭了起来。
她又赶忙起来给小囡囡换尿布,谁知道赵文牧又拦住了她,让她指导着自己做。
给小家伙换完尿布,赵文牧想了想,便让赵静先去睡。
自己则跑去洗尿布了。
赵静以为他是出去上厕所了,便也没有在意。
直到外面响起了水声。
原来是赵文牧在洗东西,她走出去看见赵文牧在洗尿布,她看了一会儿后说道:
“小弟,你这样洗不干净的,你放那儿明早我来洗吧。”
赵文牧想了想,大晚上的也不折腾了,明天再跟赵静学习一下就行。
他点点头,二人便回屋睡觉去了。
两世为人,赵文牧真的是第一次知道照顾一个小孩子是这么麻烦。
以往赵静是怎么一个人做这么多事情的。
想到这儿,他愈发觉得从前的自己是个混蛋。
第二天,赵静一早就起床了。
农村人就是这样,天不亮就起床干活,何况赵静这样家里所有活儿都是自己干的呢。
赵文牧也早早起来了,他先看着赵静演示了一遍怎么洗尿布、晾尿布。
原来尿布洗完之后还要放到开水里煮一下,给它消毒,中午还要在阳光下多晒会儿。
光尿布一天就要换好几条,赵静一个人平时得有多忙啊。
想到这里,赵文牧打定主意,以后这些活儿要多多跟赵静分摊。
洗完尿布,赵文牧便跟赵静说了一声,背上竹篓出门了。
竹篓里是满满三四十斤野菜,他出门前还洒了一点水。
这样到城里的时候,会看着更新鲜一些。
家里也没有什么吃的,赵静给他塞了两个热热的红薯,嘱咐他卖不了也没关系,早点回家。
小弟只要不赌钱就好。
她在心里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