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二日，山前村。

赵文秋开学的日子一天天临近，赵家人全都沉浸在激动、忐忑与兴奋中。

“老三，你送小秋去京城。”

赵家人聚在老宅，商量着送赵文秋去京城的事情。

一家人出过最远的远门，就是前段时间去晋省接赵文君，赵学海考虑了一下，还是让赵文牧去最合适。

就这小子见多识广。

赵文牧自然是当仁不让。

“行，没问题。”

一家人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九月十五就出发，这样十六就能到京城。不耽误入学报到，开学之前还可以带赵文秋在京城逛两天。

需要的衣服、鞋子，这些天赵家几个姐妹、妯娌已经做了、买了很多，足够赵文秋穿好久的。

入学通知书说了，学校会提供垫子，但是被褥、枕头需要自己准备。

刘素芳专门去买了新棉，给赵文秋做了厚厚的棉被、棉衣。

京城的冬天据说很冷。

赵静还给她做了几个小毯子。

家里每个人或多或少给赵文秋准备了一些东西。

小姑娘虽然很高兴，但内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第一次离家这么远，而且那可是京城，总归还是期望中有些忐忑。

但一想到三哥会送她一起去，心里就踏实了不少。

晚上八点半，赵文牧新家书房。

结束了一天的忙碌，赵文牧和赵静吃过晚饭，简简单单洗漱完，就在书房里看看书、算算账。

这早已是二人的习惯。

看着妻子恬静的侧颜，赵文牧突发奇想。

“姐，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京城？”

这句话一说出口，他自己都有些意外，之前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毕竟这次去至少要七八天，小囡囡这边实在离不开赵静。

但是话出口后，带赵静一起去京城的念头就一发不可收拾。

他还从来没有带她一起出过远门呢！

他们一起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便民市场。

赵文牧立刻就忍不住幻想起来，幻想他牵着赵静的手走在京城的街头，走在天安门，走在胡同里，走在长城上，走在商场里……

赵静脸上也浮现一抹憧憬。

她当然想去京城看一看，想和赵文牧牵手走在这座伟大的城市。

“还是算了吧，囡囡离不开人，以后你再带我去吧。”

赵静摇摇头说道，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失落。

赵文牧张开双手。

赵静站起来走到他身前，赵文牧伸手环抱住她的腰，将她揽了过来。

“我们带囡囡一起去，媳妇。”

赵文牧第一次喊她“媳妇”。

平时他还是习惯称呼赵静“姐”，赵静则一直喊他“小弟”。

“阿静”、“赵文牧”这两个称呼一般属于夜深人静的时候。

“真的可以吗？”

赵静装作没听见这一声媳妇，只有些惊喜地问道。

“当然可以，你不相信我吗？”

赵文牧捏捏她。

赵静有些羞涩地拍开他的手。

“相信！”

“那你叫声老公好不好？”

“不要！”

……

赵静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囡囡这么小，带着她去京城会不会有些受罪。

“姐，你放心了，咱把囡囡吃的、用的都带上，我去想办法买几张卧铺票，睡一晚上就到京城了。”

“嗯！”

赵文牧仔细想了一下，他自己一个人照看几个女人可能有些力不从心。

毕竟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赵欣肯定也要跟着去。

他干脆找到郑光明。

“郑大哥，你过两天跟我一起去趟京城吧！”

郑光明面上没有什么变化。

“是去送小秋上学吗？”

“对，我打算顺便带阿静和囡囡去逛逛京城，赵欣这妮子估计也要跟着去。”

“成，没问题！”

郑光明一口答应下来，想了一下又说道：

“车票的事儿，我来解决吧！”

他既然这么说了，赵文牧也不推辞，点点头应下。

柘山公社非常配合地给赵文秋、赵文牧、赵静和赵欣开具了介绍信。

赵文牧还是找李三儿给兑换了全国粮票。

郑光明不知道是托谁的关系，给搞来了六张卧铺车票。

“本来五张就够了，我想着六张的话，咱们刚好把一个隔间包了下来，这样也方便一些。”

郑光明解释道。

他买来的是硬卧票，软卧票是领导干部才有资格买的，能搞到硬卧票已经很不错了！

而且包下一整个隔间确实很有必要，给小囡囡喂奶会方便很多。

不然小家伙就只能一路喝奶粉了。

他们一下子去这么多人，家里的活儿会很受影响，尤其是便民市场小龙虾摊子这边。

一下子少了一位大厨，一位老板娘，两个伙计。

只好先让赵文广、赵文君去顶上了。

赵文牧也提前跟李国富打了招呼，国营饭店这边的合作不会受到影响，不过就是跟他说一声罢了。

出发前一天，赵家人又齐聚老宅，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晚饭。

赵家人这边万事俱备，准备奔赴京城。

平阳县这边，在当天下午，一则通知悄无声息地发布了出来，在一段时间里，没有激起一点浪花。

平阳县人民政府批转县工商行政管理局、县国营饭店《关于发展野味产业的请示》的通知

各公社、乡人民政府(革命委员会)，县政府各委、办、处:

县人民政府同意县工商行政管理局、县国营饭店《关于发展野味产业的请示》，现发给你们，请认真研究执行。

因地制宜发展野味产业，对于活跃市场，提高农业、农村活力，提高人民生活水平，方便群众生活，广开就业门路，促进安定团结都有积极作用，望各公社、乡人民政府、各有关部门要统一认识，积极扶植。

凡在本县城镇有正式户口的待业青年、退休职工和社会其他闲散劳动力，具有一定的技术条件和经营能力的，经所在街道办事处同意，有关业务主管部门审查，即可在广阳大街便民市场、正阳大街便民市场、城关公社便民市场开展野味屠宰、制作经营。

凡在本县有农业户口的劳动力，经所在公社、生产队批准，可从事野兔、野鸡、野猪、水产品的捕捉、养殖，各公社、生产队应提供必要支持。

县畜牧部门应定期组织专家指导农户科学养殖，并制定每年的捕猎限额，分配给各公社、生产队。

对批准经营食品、饮食行业的商贩，有关部门要加强监督检查，必须按照有关食品卫生管理规定，保证食品制、售的卫生。对从业人员，必须经卫生部门进行审查和体检，凡患有各种传染病者一律不准经营。

各业务主管部门要指定专人从业务、技术、质量、价格等方面认真给予指导和管理。对他们所需的原料、辅料、设备、工具和商品货源等要积极支持，供应价格应与国营、集体企业一视同仁。

从事相关经营的待业青年仍允许按规定条件参加招工、升学和参军。退休职工从事相关经营不改变原有退休待遇。

过去，县人民政府所发文件涉及发展个体经济问题与本文件有抵触的，按本文件执行。

平阳县人民政府

1980年9月14日

附1：允许捕猎的野生动物列表

附2：各公社轮作捕猎区域及限额

正是这份通知，拉开了平阳县全国野味第一县的序幕。

日后平阳市野味真正大发展，集养殖、餐饮、旅游于一体，形成了一个规模庞大的产业集群。

人与自然相和谐，真正实现了可持续发展。

但此时，大家还意识不到它的真正意义。

这会儿，整个平阳县城，卖野味的也就只有国营饭店、老赵家小龙虾馆和其他零零散散几个仿作小龙虾的小贩。

野味暂时只改变了柘山公社几个村子的生活水平，其真正的影响力远未发挥出来。

赵文牧并不知道通知出来了这件事。

李国富拿着通知去便民市场找他的时候，才发现他没有在小吃摊。

今天是全家聚餐的日子，他自然没有去便民市场。

“小秋，到了京城，可不能被大城市的花花绿绿迷了眼睛！”

赵文燕不放心地一遍遍叮嘱着。

“就是。”

“就是！”

其他几个哥哥姐姐也是一样，生怕赵文秋到了大城市把持不住自己，腐化堕落了。

又怕她被城里人欺骗。

“小秋，擦亮眼睛，别被城里男人骗了。”

赵文君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声说着。

她这是现身说法了，虽然有些难为情，但她实在不放心妹妹，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赵文秋上来抱住她。

“二姐，你放心，谁也骗不了我！”

赵文牧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前世今生第一次面临这种情况：送小妹去大城市里上学。

他这会儿也只是一个宠妹妹的哥哥罢了。

“小妹，你记住了，你哥我有很多钱！绝对不能让城里人看轻了，也不能被人家的钱给迷惑了！知道吗？”

“知道啦！都知道你有钱，行了吧！”

赵文秋做了个鬼脸。

哼，等到了京城，爹娘看不到的时候，一定要好好讹三哥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