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瑾很佩服那些能将行李箱塞得满满的,将每一个角落都利用上的人。
他想从家里带走的东西很多,但是行李箱装不下。
所以他也懒得将所有衣物都叠得很整齐,来腾出额外的空间。
于是,他只是在屋里的衣柜中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服在箱子里叠好。
至于被芯和棉被之类的东西,如果有个人陪同,他也不介意带上。
没有也没关系,就拎個箱子也挺轻便。
离家的时候是夜半,他拖着行李箱,关上门,在门口驻足看了看。
他怕回来的时候忘了家的位置。
去火车站的票是在携程旅行上借钱买的,吃饭的钱都是要从花呗上借的,大学的报道费用是靠助学贷款。
助学贷款一年的额度最高有8000,办理了之后缴纳学费的时候会自动扣除。
比如他今年的报道费算上住宿费如果在8000以下,就可以直接抵消。
超过了8000的部分,就需要他自己再拿钱出来。
商学院是个公办二本,学费算是很便宜的,8000已经足够了。
去车站的路上,公孙瑾在地图上仔细查找了一番商学院所在的位置。
学校的全名是荆州商学院。
和原时空现代的荆州不一样,这里的荆州面积非常大,相当于湖北和湖南两个省面积的总和。
公孙瑾仔细看了一下,商学院的位置在星城,在地图上对应的应该是原时空的长沙。
荆州最发达的两个城市,分别是星城和江夏,分布在长江流域。
由于城市规划和建设与原来的世界存在很大差别,经济重心也不一样,所以荆州的大学和原来时空的学校差距很大,很多学校他都闻所未闻。
为了省钱,他特意买的半夜的火车票。
行李箱的滚轮拖在地上的声音,在长街上有些寂寥。
少年的背影一半浮在光里,一半沉溺在阴影里。
风吹过街道,卷起沿途的槐花和落叶,公孙瑾揪了揪衣领,扣上了纽扣,将下巴缩在领子里。
不论何时何地,火车站永远都是人满为患的地方,在这里没有冷清这个说法。
夜半也有无数人在全国各地辗转。
公孙瑾进了车站,看了看时间,距离火车到站还有半个小时。
从自动售货机里取出一桶泡面和可乐,又到火车站里的饮水机那里排队打水。
热水刚刚没过面饼,他不爱喝汤。
可乐没有树莓味,所以买的是原味的。
“这种味的泡面不怎么好吃,还是卤肉味的好。”
公孙瑾有些不喜欢泡椒,但还是大口吃了起来。
吃完泡面,还是觉得很饿。
车站里的小吃店和面馆都开着,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但他没有再去买任何东西。
火车站的东西,都好贵的。
他就这样坐在长椅上,托着腮,看着远处的月台发呆。
灯光从远处亮起,穿破黑夜。火车的汽笛声呼啸着,越来越近。
他总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总觉得自己好像来过这个火车站。
也许是前世,他拖着行李箱一个人和故乡告别,离乡去外地闯荡的时候。
他是个不甘寂寞,也不甘平凡的人,骨子里也带着一点文艺青年的精神病,心心念念想着远方。
等他真的去过了远方,才发现远方真的如海子所说的那样,除了遥远一无所有。
他永远记得,有一年冬天,他一个人走着,行李箱的滚轮歪歪扭扭地切开地面的积雪。
奶奶在身后叮嘱他,不要去太远的地方,就在附近的城市工作。
他头都没回过。
就像他八岁那年,父母离婚,他看着爸爸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上了一辆火车。
他在后面追着他,一边哭一边喊,让他不要走。
那个男人也没回过头。
父子两都是薄情寡义的人。
他不喜欢生他的故乡,这地方太小了,他不想一辈子烂在这里。
有人问他,最不想从事什么职业。
他的回答是老师。
因为老师一年四季,数十年如一日做着重复的事,待在同一个地方。
就像是坐牢一样……
如果让他这样,他会发疯的。
他说他一定要去大城市看看。
明明外面有更精彩的世界,为什么要留下来?
我努力考上大学不就是为了离开这个破地方吗?
后来,他在武汉看过樱花,去青岛看过海,看过上海的高楼,也住过BJ的地下室。
但那年的冬天特别冷,奶奶没熬过去。
葬礼上,他竟然也没觉得多伤感,甚至为奶奶脱离了这人世间的苦海而欣慰。
社会的毒打让他不再心比天高,认清了自己是个平凡人的现实,决定老老实实地考编制。
所以他最后还是没能逃过命运的安排,回了老家的城镇,当了一名人民教师。
很具有讽刺意味。
不能说他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只能说,他变成了自己最意想不到的样子。
“如果有一根烟就好了。”
公孙瑾这样想着。
他其实是不抽烟的,也不喜欢烟草味道。
火车到站的通知响起,行色匆匆的旅客们纷纷起身,人流朝着检票口挤过去。
绿皮火车亮起灯光,伴随着汽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驶来。
让旅人仿徨,又让旅人怀揣着希望。
滚轮在铁轨上呜咽,用海子的话来表达就是“带着一股黑夜的悲怆和诗意”。
公孙瑾在站台上慢慢走着,行李箱的滚轮哗哗作响。
风吹过站台,将他的发丝吹得微微凌乱。
跟他同一个车厢的人寥寥无几,偌大的车厢空空荡荡的。
汽笛响起,火车像一只睡醒的巨兽,慵懒地醒了醒觉。
窗外的风景开始往后奔跑,夜幕下商务区的写字楼亮着灯光,像是用光编制起来的笼子。
火车上的卧铺,公孙瑾不是很喜欢,车厢经常晃荡,远不如动车平稳。
尽管如此,他心里仍然怀揣着一丝对未来的向往。
他戴上入耳式耳机,在音乐播放器里习惯性地输入“千千阕歌”,没搜到任何结果,这才反应过来,这个世界并没有这首歌。
公孙瑾试着回忆了一下,在车厢中低吟浅唱。
“当某天,雨点轻敲你窗,当风声吹动你构想。”
“可否抽空,想这张旧模样。”
“来日纵使千千阕歌,飘于远方我路上;来日纵使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
“都比不起这宵美丽,亦绝不可使我更欣赏,因你今晚共我唱。”
一开始记忆还带着一些模糊,可当他用心地去回忆后。
记忆就像抽丝剥茧一样,慢慢变得明了。
公孙瑾的心情突然好了许多,赶忙在手机上将这首歌的歌词记录了下来。
至于曲子,原身的音准很好,可以根据唱出来的声音推出来曲子。
就算会有一些细微的出入,问题也不是很大,反复唱几遍,做一些调整,总能达成想要的效果。
“词和曲都有了,有机会找一个好些的编曲,挑选出合适的乐器组合弄出想要的曲子效果,再磨练一下唱功,应该就可以录歌了。”
公孙瑾心情很好,心里的阴郁一扫而空。
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他,带来了很珍贵的东西,这让原身的梦想将不再是梦想。
而他的命运,也因为公孙瑾而彻底改变。
“音乐人的身份么?”
“完全不一样的人生,真让人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