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苓子所在的宿舍里，气氛比较微妙。

胡静偷拿外卖这件事，渐渐在女生之间传开。

这个室友从开学开始，就有些小偷小摸，特别爱占便宜。

沐浴露或者洗发水，甚至是牙膏，几乎没看到她怎么买过，都是挤室友的。

热水卡也不愿意充值，经常问室友借。

寝室长交的网费，就她一人磨磨蹭蹭着不给转账。

寝室长脸皮薄也不好意思问，最后还是钟苓子主动帮她要的。

今天早上发生了一件怪事，林娜的手机找不到了。

放在桌子上充电，清晨醒来，在宿舍里找了半天也没发现。

寝室长和钟苓子下意识地看向胡静。

“看我干什么？我不知道。”

胡静有些委屈。

“打个电话吧。”

寝室长说着，拨通了电话。

铃声响起，声音有些沉闷。

众人寻着声音找去，最后在钟苓子的箱子里找到了林娜的手机。

“苓子?怎么解释?”

林娜有些生气，一脸的不敢相信。

胡静也很是吃惊。

寝室长倒是比较平静，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钟苓子的目光在三人脸上迅速扫过。

“报警，如果是我拿的，上面会有我的指纹。”

说罢，她便拿出手机准备拨通号码。

“等等，报警了传出去影响不好，辅导员和校领导那边会有意见的。”

寝室长揉了揉眉心，淡淡地道。

“那你说，怎么解决?”

钟苓子一脸冷淡。

“胡静，是你拿的吗？”

寝室长转而去看胡静。

“我没有，为什么你觉得是我?”

胡静大声嚷嚷起来，很是委屈。

“就因为我拿了一份外卖，所以我就是小偷?”

她捂着眼睛，哭了起来。

钟苓子双手抱胸，有些不耐烦地别过脸。

“我是挺缺钱的，但还不至于做这么下作的事。”

她微微扬起下巴，神情骄傲。

钟苓子家庭条件貌似不太好，平时非常节俭，要不也不会去做酒吧的驻唱歌手。

这一点她们都是知道的。

她带来的唯一算贵重的东西，就只有那把吉他。

“算了吧，闹太大也不好，毕竟要相处四年。但是我不想这件事，以后再发生。”

林娜拿着手机，看了看胡静，又看了看钟苓子，心里有些不舒服。

“也是，都在一個宿舍里，还要相处很久。如果觉得不满意，大二就申请调换宿舍吧。”

寝室长说着，有些心累。

钟苓子没有说话，一个人出了宿舍。

以往她还会跟着这三个女孩子一起出去吃早餐，还会给她们带东西。

现在，她不打算和任何人接触了。

林辉一夜未归，第二天一回宿舍就钻进浴室洗澡，外套上有一种劣质香水的味道，脖子上还残留着口红印。

唐福林和欧阳瑞去了食堂找兼职，最后决定在一家炸鸡店送外卖。

公孙瑾同往常一样，在食堂的档口煮面。

钟苓子漫无目的地走着，耷拉着眼皮，百无聊赖。

她今天的装束依然是皮夹克外套和黑色短袖，脖子上戴着黑色的项圈。

牛仔短裤下，一双腿修长白皙，高帮的黑色胶鞋显得她更加高挑。

短发遮住了耳朵，偶尔走动时会露出小巧的耳钉。

如果那个手机是胡静拿的，那她就是在装可怜。

如果是林娜故意放进去的，那就是她对自己有什么不满。

如果是寝室长呢？她平静得挺反常的，故意挑拨离间?

算了，是谁都无所谓。

钟苓子觉得自己也不缺这三个朋友。

真是麻烦的人际关系……

钟苓子越想越觉得烦躁，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来一袋女士香烟，取出了一支。

拿出火机准备点燃，却发现一次性打火机已经耗光了油。

她左右看了看，在档口后面看到了忙碌着的公孙瑾，于是迈开腿朝着那边走去。

“喂，借个火。”

公孙瑾抬起头，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少女白得有些病态的娇靥。

细看之下，她真的特别漂亮，那些妆容在她的脸上都是累赘。

唯一让人不喜欢的，可能就是她身上那股坏女孩的野性气质。

大多男生看见染发戴美瞳打耳钉的女生，第一印象就可能不是很好。

更别提抽烟了。

公孙瑾看着她手指拈着的细长的香烟，也略微有些不喜。

他拿起给锅炉点火的火机，给她点了烟，这一幕看起来有些滑稽。

就像是西西里的美丽传说里，那些给玛莲娜点烟的男人。

“谢谢。”

钟苓子微微眯着眼，满足地吸了一口。

香烟亮着橘红的光点，随着她的呼吸忽明忽灭，浓郁的烟雾从她的红唇中吐出，那一幕美得凌乱且恣肆。

公孙瑾第一次产生一种荒诞的想法，他竟然觉得这个女孩子抽烟的样子莫名的性感。

尤其是那嘴唇，真的很性感，吞云吐雾的样子显得有些老成，应该是个老烟枪了。

脸上还带着一丝坏坏的笑容，满是野性和叛逆。

在很多男孩的眼里，这样的女生很不正经，没准还会被扣上不检点的帽子。

但她真的太美了，美得所有“罪孽”都可以宽恕。

女生宿舍出了事，是瞒不住的。

上午去上课的时候，林娜的手机出现在了钟苓子箱子里这件事很快就传来了。

谁传出来的并不重要，三人成虎，反正就是有人相信了。

“那个钟苓子看起来就不是很正经，还抽烟。”

“是吧，一副小太妹的样子。”

“说不定都和别人搞过。”

当一个人被贴上这些标签，那么所有不利的流言蜚语好像都变成了真相。

没有多少人会在意事实，他们只会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

就像局外人里默尔索被判了死刑，因为他在妈妈的葬礼上没有哭。

一个在妈妈葬礼上也没有哭的人，必然冷血。

所以他开枪杀人就是行凶，不是正当防卫。

钟苓子对于流言满不在乎，上完当天的课，就背着吉他朝着校外走去。

酒吧里，钟苓子弹着吉他，默默唱着歌。

这里的听众喜欢听她唱摇滚乐，不喜欢她唱慢节奏的歌。

尽管如此，她还是会唱一遍千千阕歌，不在乎有没有听众。

唱完这首歌之后，她抬头看向台下，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人鼓掌。

于是又加快节奏，弹起重金属摇滚乐。

嗓子疼了，就去吧台后面点一杯橙汁。

有人喝醉了酒，嚷嚷着让她再唱一首。

她没有理会，不一会儿就听到那人大喊着：“让你给我唱，你耳聋吗？”

说着就将一些钞票扔在她身上。

酒吧里鱼龙混杂，喝醉了酒之后丑态尽显，她已经见惯不惯了。

保安很快出动，将闹事的人架出门外。

那人还大声叫唤着：“一帮低等人，乡下来的狗。”

钟苓子神色如常，眼皮都没有抬，只是走到老板那里，结了两百块钱。

出门的时候，她在酒吧外面看到一些目光猥琐的青年。

他们盯着那些喝醉了酒，意识不清新的年轻女人，眼里满是藏不住的欲望。

钟苓子目光警惕，一边背着吉他，一首摸出了一根金属甩棍。

来这边走的时候，她总是很小心。

没有摄像头的地方，坚决不去。

大街上很热闹，到处都是亮着的灯牌和霓虹灯，远处的高楼还有3D的全息投像，相当的赛博朋克。

在路边摆摊的小贩被城管驱赶着到处流窜。

过马路的时候，女孩子小心翼翼地牵着男孩的手。

咖啡厅里，西装革履的男人对着都市白领说着情话，递上了玫瑰花。

服装店里亮着灯光，橱窗里的模特穿着新上市的华美衣裳。

汽车鸣笛的声音、勺子在铁锅中翻炒的声音、店铺里播放着的轻音乐、大街上追逐着的孩童们的嬉笑声。

纷纷扰扰，像一首交响乐。

包子铺的蒸笼揭开时，冒出热腾腾的气息。

钟苓子肚子有些饿了，便走过去，看了看价格表，很想吃肉。

半晌，她舔了舔嘴角，还是说道：“两个青菜包，两个咸菜包。”

一共两块钱，将就着解决一顿晚饭，这就是她的生活。

摸着热乎乎的包子，她在路边的一处长椅上坐了下来，小口吃着包子，鼻尖微微泛红。

“最近在学校有没有听话?”

拨通电话，她的声音变得很是温柔。

“有呢，姐姐，我有很认真地完成作业。”

电话里那头传来的小女孩的声音略显虚弱，但依然有些骄傲。

“嗯，那就好。”

钟苓子闻言，有些欣慰。

“姐姐，班上又要交书本费，我这个学期报道的学费还没有交，是老师帮我垫的。”

“不用担心的，你只管去上学。姐姐会帮你解决。”

“爸爸妈妈不管你，姐姐不会不管的。”

少女微微笑着，扬起脸看向头顶的高楼。

闪烁着的霓虹灯映满她的眼眸，天穹上没有星星。

“姐姐很厉害的，能够赚很多钱。等我下次回家了，给你买很多零食和好吃的。”

钟苓子说着，挂断了电话，将今天驻唱赚的两百块钱，通过微信转给了备注为“妹妹班主任”的人。

“谢谢，程老师，学费我会慢慢还给您的，感谢您的照顾。”

说完，她准备起身继续往前，恰好碰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嗨！”

见到了公孙瑾，她不冷不热地打了个招呼。

公孙瑾看到她也有些意外，微微颔首。

“你来这边，有事?”

钟苓子轻声问道。

“嗯，这边的披萨很好吃。”

庄晓梦对他说，昨天他买的披萨很好吃，今天还想吃。

她还说，如果披萨上面带点肉就更好了，她爱吃肉。

所以公孙瑾就又来了这条商务街。

“哦~”

钟苓子微微颔首，看着公孙瑾进了那家装修很漂亮的店，一时间站在原地没有走。

她心想，妹妹应该会很喜欢吃披萨的。

等挣到了钱，也要带她去吃一次。

考虑到只有庄晓梦一个人吃，公孙瑾买了一份12寸的披萨，芝士加双份意大利烤肠，还特意加了牛肉。

出门的时候，他看见钟苓子还愣在这里，看着那家店发着呆。

“你那个披萨，花了多少钱?”

钟苓子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七十五。”

“哦。”

钟苓子轻轻点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学校的路上，两个人一起走着。

虽殊途，却同归。

“班上有一些关于我的传闻。”

走了一会儿，钟苓子主动开口说话。

“嗯，我有听到。”

公孙瑾点头。

“那你，是怎么看我的?”

钟苓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

其实她本来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的。

但是，但是如果有一个人能相信她。

她或许心里会好受一点。

“你是个很骄傲的人，有很强的自尊心，做不出来这种事。”

公孙瑾想起了自己的前世，和她有过类似的经历。

都是行李箱里莫名其妙地多出来了别人的东西，然后被流言中伤。

那个时候的他，心思脆弱又敏感，自尊心还很强。

如果莉莉没有叫住他，他应当死在了十七岁。

钟苓子听着，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有了些笑容。

两人没有刻意丈量自己的步子，却很默契地维持着相同的步伐，一起回了学校。

“那个……”

到了学校门口，钟苓子撩了撩头发，微微有些脸红。

“有事?”

钟苓子想了很久，觉得有些羞于启齿。

“我说出来，你不要笑。”

“嗯，你说。”

公孙瑾一脸平静。

“你可以，给我一块披萨吗？”

“我现在好饿。”

钟苓子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笑着笑着，眼眶有些温润。

公孙瑾没有笑她，当着她的面打开了餐盒，取出了一块递过去。

“给。”

钟苓子愣了愣，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又看了看那冒着热气的披萨饼之后，轻轻抿了抿嘴唇，吞咽着唾沫。

“谢谢。”

钟苓子从他那里接过披萨，心情五味杂陈。

“我先走了。”

“嗯，再见。”

看着公孙瑾的背影远去，她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披萨。

很软、很香，特别好吃。

这是她第一次吃披萨。

她相信，妹妹一定会喜欢的。

但是吃着吃着，脸颊上像是有什么东西淌过。

她伸手抹了抹，指尖一片湿润。

啊，是眼泪啊。

你怎么，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