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辈子,有和其他女孩子在一张床上睡过吗?”
少女靠着枕头上,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没有。”
他看了看身旁的女孩。
那张脸并不美丽,惊艳不了谁的青春。
眼睑和鼻梁上大片的雀斑,总让她在和别人对视时,下意识地避开。
“那我们也是在一起睡过的人了。”
少女微微笑着,很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
“又是梦吗?”
公孙瑾睁了睁眼,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薄荷清香。
肩膀有些酸,有人枕在他的肩上。
他侧目望去,庄晓梦枕在自己的肩上,睡得很沉。
动车飞驰着,窗外的风景化作一片朦胧。
“要到站了。”
公孙瑾凑到她耳边,轻轻说道,有些不忍心打扰她的好梦。
“唔唔~”
庄晓梦眼睫轻轻扇了扇,白皙的肌肤仿若冰雕玉砌一般通透。
她慵懒地睁开眼,坐正身子伸了个懒腰,手打到了公孙瑾的头。
“啊!摸摸!”
庄晓梦浅浅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公孙瑾的头。
下站之前,她拿出镜子和梳子,对着镜子梳理起来有些凌乱的头发。
看着她拿着梳子梳头发的样子,公孙瑾神情有些恍惚。
“怎么?要给我梳头发?”
庄晓梦轻轻眨了眨眼,将梳子递了过去。
“想得美。”
公孙瑾神情冷淡。
“别人想给我梳,我还不让呢。”
庄晓梦微微撅着嘴,将头发梳拢扎成了马尾,摆动马尾,甩在了公孙瑾脸上。
“一马尾甩死你!”
她嘟囔着,像小女儿那般撒着野。
公孙瑾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眼神看似无奈,实则有些宠溺。
“多大个人了,还像個三岁小孩。”
庄晓梦只是抿着嘴笑着,出站的时候往公孙瑾那里靠,伸手挽住他的胳膊,脚步轻快。
公孙瑾很自然地拎着行李箱,伸出胳膊护着她,朝着出站口走去。
庄晓梦将一只耳机塞到了他的耳朵里,里面响起的正是他唱的《喜欢你》。
“这首歌,还是你唱的好听。”
回学校宿舍的时候,公孙瑾怀里又抱着一大堆零食。
牛肉干和奶酪条,都是她最喜欢的。
庄晓梦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于是就把自己觉得最好的东西给他了。
紧张又忙碌的学习生活中,十一月匆匆而过。
鄂省进入冬季,气温降得很快。
“姓名?”
“薛洋。”
“年龄?”
“四十五。”
“这款印度来的药,你是通过什么渠道弄到的?”
“印度当地的制药厂,那边有供货商。”
警局里,薛洋在审讯室接受者审问。
“印度药在国内没有专利,帮人代购也属于销售假药罪的范畴。”
薛洋沉默着没有说话。
警察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最后审讯结束的时候,警察问他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
“可以把那盒药,转交给一个叫钟苓子的女孩吗?”
薛洋很是认真地道。
审讯的警察愣了半晌,没说话。
“她委托我给她带药。和她相依为命的妹妹有白血病,等着这盒药救命。”
……
落着小雨的街,钟苓子背着吉他,骑着食堂档口的那辆破电动车来到酒吧。
“你是钟苓子?”
刚刚下车,一名穿着制服的警察走了过来。
“是我,怎么了?”
钟苓子看到警察,心里一阵忐忑,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这是薛洋委托我们交给你的。”
警察拿出了那盒印度产的格列卫,递了过去。
按照规定,这盒药作为罪证,是不能拿出去的。
但是内部有些人动了恻隐之心,就私下商量着,要不要当没发生这回事。
毕竟这是救人的药,网开一面算了。
也有不少人反对,说这是渎职,他们这样做是要被追究责任的。
一伙人商量了半天也没结果,最后去问局长。
局长没说话,只是抽着烟,把椅子转了过去,过了半晌才说了一句:“别问我,我今天什么都没看到,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就有了上面的那一幕。
钟苓子接过药,欣喜之余,又有些担忧。
“薛先生,他怎么了?”
“他涉嫌销售假药罪,被依法逮捕了。”
警察平静地道。
“啊?这……这犯了什么法?这个药,是买来治病的。治病也算犯法吗?”
钟苓子语无伦次,心里一阵慌乱。
“这是法律。”
警察如是说道,调整了下警帽的边沿,小声说道:“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今天的事。”
“这盒药,是破例给你的。”
“如果泄露出去,我们会被追究责任。”
说完,警察便低着头转身离开。
钟苓子看着警察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药,总觉得很沉重。
给妹妹治病的药是有了,可她却一点也没有放松的样子,喉咙堵得厉害。
“薛先生……”
在酒吧唱歌的时候,钟苓子心里想的尽是薛先生的事,整个人魂不守舍的。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请求,薛洋应该不会摊上麻烦。
奶奶说得没错,她还真是个扫把星。
谁摊上她,谁就要倒大霉。
唱歌唱到一半,钟苓子声音慢慢小了下去,突然忘了词。
电吉他尖啸着,高亢的电子音听来让人耳朵发麻。
她目前演唱的是一首重金属摇滚乐,正好飙升到一段高潮部分。
节奏很快,容不得分心。
贝斯手和鼓手纷纷看向她,一脸错愕,伴奏的音乐还在响着。
钟苓子回过神来,赶忙调整好气息接着往后唱,但还是慢了一拍。
一拍满,拍拍慢。
整首歌的节奏一下子乱了,台下响起阵阵嘘声。
“你今天怎么回事?好几首歌都这样。”
老板娘颇有些不悦。
“抱歉,我……”
“我不想听你借口,今天效果不好,我只能给你一半的钱。”
钟苓子低着头没说话,背着吉他出酒吧的时候,忍不住咳嗽起来。
“咳!咳!”
最近天气转冷,喉咙干燥,在舞台上唱重金属风的曲子,嗓子里像是含着刀片。
她把药放在了电动车的后备箱锁上,插入钥匙启动,在经过一家奶茶店的时候停了下来。
嗓子疼得厉害,她想买杯热水。
就几步路的距离,她倒也没拔出钥匙,浑浑噩噩地来到奶茶店门口。
“给我一杯热水,谢谢。”
有些奶茶店有一元钱卖热水的服务,主要是照顾到一些来了经期的女生。
就在钟苓子拿出手机准备扫码结账的时候。
一个从酒吧里混迹出的混混,鬼鬼祟祟地盯住了那辆没锁的电动车。
钟苓子转身的时候,正好看着那辆电动车被骑走。
她先是一愣,然后惊慌失措地朝着小偷追赶过去。
“别跑!”
“有小偷!”
“抓小偷了!”
她努力地朝着那辆电动车后面追去,可是身后背着吉他,怎么也跑不快。
那辆她一直嫌弃的破旧电动车,这时候跑得就是很快,让她无论如何都追不上。
“帮帮忙啊!”
“有小偷!”
钟苓子扯着生疼的嗓子呐喊着,声音渐渐喑哑。
来去匆匆的行人们只是用好奇的目光看着她,然后又迅速收回视线。
没有人回应她。
钟苓子跟在后面跑了很久,膝盖越来越酸软,咽喉和肺腔越来越疼。
却只能看着那辆电动车穿行在人群中,离自己越来越远。
“啊啊啊!”
“这是什么狗日的世道?”
“都逮着我一个人欺负。”
她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我的药啊!”
“那是给我妹妹救命的药。”
在行人们各不相同的目光中,她像傻瓜一样哭了起来。
有人好奇,有人万般悲悯,还有人拿出手机赶忙靠过来,录着她的窘态。
找到了新鲜的素材,配上一首流行歌曲发到抖音,就能赚到不少流量呢。
钟苓子用泛红的眼眶冷冷注视着他们,啜泣声小了下来。
她镇定地站起身,抹去眼泪,然后转身离开,打电话报了警。
“喂!您好,我的电动车被一个小偷抢走了。”
“商务街风华路这里,麻烦调一下监控。一个上身穿着黑色外套,牛仔裤的年轻男人。”
“那辆电动车里,有我妹妹治病的药,非常重要。请你们一定要帮帮我,拜托了。”
她一边走,一边同警局的人接洽。
一个小时后,警察在一个巷子里找到了那辆电动车。
钟苓子赶过去的时候,发现电瓶已经失窃。
“偷电瓶卖钱的吗?”
她喃喃地道,赶忙打开座位下的置物箱。
看到里面空空如也,没有那盒格列卫,钟苓子心如死灰。
“药呢?药呢?”
“你先别激动,这边一路上都有监控,很快就能找到的。”
警察在了解到她的情况后,也比较上心。
钟苓子回到警局等候起来,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焦虑中度过。
“代购假药也是违法的吗?”
“是。”
在等待的间隙,她试着了解了一下薛洋的情况。
“情况严重吗?他要判多久?”
“暂时还不清楚。”
警察给她倒了杯热水,安慰她不要紧张。
钟苓子捧着水杯,咽喉虽然很疼,但没了喝水的心思,只是双目无神地看着警局大门的门口。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办案的民警这才将嫌疑人抓获,带回了警局。
进门的那一刻,钟苓子空洞的眼睛这才有了生气,赶忙站起身走过去,苍白的嘴唇嗡动着。
“药呢?我的药呢?”
嫌疑人抬起头看向这女孩,有些不知所措。
“我问你药呢?”
钟苓子红着眼,冲上前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领,手臂青筋暴起,面目狰狞。
这瘦弱的姑娘,吼出的这一嗓子,让整个局子里办案的民警都狠狠抖了一下,纷纷看了过来。
小偷看着这姑娘愤怒的面容,脸色也是一白。
“这里不得大声喧哗,请保持安静!”
有警官严肃地呵斥起来。
“莪们会帮你查出来的,请冷静。”
警察仍旧试图安抚她的情绪,但收效甚微。
钟苓子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浑身颤抖着,像是一只发怒的狮子。
审讯开始,小偷被带到审讯室做了笔录。
“为什么要偷东西?”
“我……我欠了贷,没法还。他们催得紧,我实在没办法。只能想办法还点利息。”
经过一番审讯后这才得知,这小偷是个无业游民,沉迷博彩无法自拔,借了网贷没能还上,于是就动了歪心思。
“那后备箱里的药呢?”
“我以为是不值钱的东西,就丢了。”
小偷低着头,唯唯诺诺。
“什么?丢了?丢哪里了?”
“哪个垃圾桶?”
“不记得是哪个了,只记得是在这一块儿,一个绿色的。”
警察们闻言,面面相觑。
钟苓子闻言,二话不说,转身朝着外面跑去。
天上下着大雨,行人们纷纷在屋内避着雨。
女孩的背影在雨中很是单薄。
她跑到了一个绿皮垃圾桶面前,状若疯狂地开始翻找。
冰冷的雨点放肆地拍打在她的脸上。
她顾不上脏,顾不上旁人的眼光,也顾不上体面。
比那些在垃圾桶里翻找食物的流浪汉更加狼狈。
散落的垃圾和雨水混在一起,湿漉漉的,散发着难闻的恶臭,比起食堂的泔水更甚。
若有人此刻经过她的身旁,一定会掩着鼻子,一脸嫌弃地避开。
她沿着这条街,一个接着一个垃圾桶翻找着。
“咦?她不是钟苓子吗?”
“她在垃圾桶里找着什么?”
“不知道。”
来商务区这边闲逛的学生们返校时,自然是能认出她的。
王露站在远处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撑着伞离开。
偌大的城市,雨声淅淅沥沥,淹没了视觉。
从远处能看到车灯在雨幕中亮起的光晕,散发着一片氤氲。
都市里满是闪耀的霓虹灯和灯牌。
街角的咖啡屋里,研磨着的咖啡豆散发着淡淡的微涩香气。
买包子的铺子揭开蒸笼的瞬间,扬起云雾般的热气。
公孙瑾撑着伞,在雨中走着,准备朝着披萨店走去。
只是站在门口,就能嗅到浓郁的芝士和烤饼的香味。
恍惚间惊鸿一瞥。
灯火阑珊的路灯下,翻倒的绿色垃圾桶旁。
少女浑身湿透,发丝凌乱地贴着她的脸颊。
那张脸在灯下照得一片惨白。
她蹲在那里翻找着,像一只偶然闯进他视线的流浪猫。